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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 Hipstamatic 的 CEO,Lucas Buick 在过去一年没能定义好公司的使命。但他的几个前员工似乎可以清楚表述出来。“Instagram 是带有照相机的社交网络,而 Hipstamatic 则是能把照片分享到各个社交网络的照相机。”一位前员工这样总结,“它们的区别就有这么明显。”
外人可能不会在意它们的区分,但在该公司内部,有些人觉得 Hipstamatic 最好的出路是成为向 Facebook, Twitter 和 Flickr 等社交巨头分享照片的、人们首选的相机应用。但这个机会却在该公司失去焦点时被白白浪费了。
自 Buick 在 2009 年末推出 Hipstamatic 以来,这款售价1.99美元的 iPhone 拍照应用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其实它甚至没有改变的必要。这家创业公司通过在应用内出售数字化的镜头和菲林,把你的 iPhone 变成复古味的宝丽莱相机,吸引了数以百万计的用户以及数以百万美元计的营收。
但在 Hipstamatic 成长壮大的同时,照片分享领域也越来越热。2012年初,照片分享服务 Instagram 大受欢迎,Buick 再也无法忍受 Hipstamatic 继续成为依附于社会化应用的第三方拍照应用,而是决定花大量的时间追赶每一个热门的社交领域的竞争对手,包括 Instagram, Path, Camera+ 和 Viddy。
如果说创始人要留心社交的召唤是一种共识的话,那 Hipstamatic 的例子则提醒了每位创始人都要对硅谷的共识持谨慎态度。对 Hipstamatic 来说,社交是 Hipstamatic 一首迷人但危险的海妖之歌,它在过去一年并不顺遂的经历凸显了常被忽视的 pivot 的危险,有些危险甚至会危害到公司的核心业务,这种损害甚至无法拿风险资金来弥补。
2012整个夏天,Buick 和他的联合创始人一起会见了各个投资人,期望能拿到公司的首轮融资。但该团队却从没谈下合适的条件,部分也是因为 Facebook 糟糕的 IPO 在前。“我们之前试过融资,但在 Facebook 糟糕的 IPO 之后,融资条款就更不理想了。”Buick 表示。
讽刺的是,一些没有营收的创业公司经常能拿下似乎过高的估值,而 Hipstamatic 却深受它自己在市场上的成功之苦。Instagram 自创立以来没有获得过营收,但却以 10 亿美元的价格成功出售。Hipstamatic 却没有这种“优势”。据 Inc. 杂志的报道,没有外部资金的 Hipstamatic 在去年获得了 1000 万美元营收,2012年甚至有望翻番。“对我们来说,找 VC 要钱总显得过于奇怪,因为我们自己就已经赚钱了,”Buick 表示,“每样事情都被(赚钱)这一点搞砸了,我们的估值也有了差别。他们会说:‘这是你的公司的数据?那看看,X是这样的,Y是这样的,算出来了,这就是你们的价值。’我只好说:‘不不不,我们没赚钱呢,我刚才是骗你的!’”
“他们以为找 VC 要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公司前工程师 Jonathan Wight 表示,“每过几个星期我们就会收到更新说,‘这比估计的要难多了’,或是‘融资条件并不理想’,诸如此类。”
Fast Company 联系了几个顶级的 VC,但却没找到一家见过或是研究过 Hipstamatic 的。有两个 VC 推测,Hipstamatic 之所以融资这么困难,很有可能是因为 Instagram 被收购在前。“在 Instagram 之外再有一家价值 10 亿美元照片分享服务存在,这是很难让人信服的。这个类别的格局已经确定下来了,他们能融到钱才奇怪了。”一个顶级 VC 如此表示。
Zynga 和 Facebook 的市场价值正逐渐下滑,因而市场情绪对社交媒体也不乐观。但 VC 却不认同 Buick 说的因为 Hipstamatic 的营收会对其融资造成负面影响的说法。“真正的问题在于,Hipstamatic 被看作是想成为另一个 Instagram 的模仿者,而 VC 并不愿意使用跟风的策略,”一位投资者说,“拥有营收绝不会造成负面影响,要说有影响的话肯定也是正面的,但真正重要的还是 idea 以及市场规模的大小。”
在当时,Hipstamatic 最大问题在于能否找到正确的 idea,而先不管营收情况或是市场规模的问题。而它在旧金山的开发团队却感觉完全与创始人的计划相脱节。“他们一走就是几个星期,根本就联系不上。”一位前员工这样说,“显然他们在和 VC 见面,但我并不清楚,我们只是在赶做一款已经落后了的新产品。原来计划要在新款 iPhone 出来的同时就把产品做出来,但这根本就不可能。我们只能把 demo 做出来,给他们拿去见 VC。”(Hipstamatic 否认了当时无法联系联合创始人的说法。)
多个消息源表示,在公司创始团队“Wolfpack”决定要为其他团队成员提供股权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死了心了。“我们都这样想,‘你们压根就没法 IPO 呢吧。’”Hipstamatic 的前设计师 Stuart Norrie 表示。
7月下旬,Buick 和联合创始人一起来到了纽约,按 Wight 的说法,那就像是他们“拿到 VC 投资的最后机会”。他们没有带回任何关于融资的好消息。“什么也没说,我猜他们也没弄到钱。”Wight 回忆,“我直接问 Buick,他说:‘没有满意的条款,但在中国可能有戏。’听那语气就像是没再打算去找 VC 要钱似的。”
Wight 还说他曾追问 Buick 他们要是没拿到融资是不是还能继续做这个社交产品。“他跟我说:‘当然要继续,如果需要的话,把公司的办公楼抵押了也行。’”Wight 回忆说,“他真的说了抵押办公楼的话。我警惕了起来,明显有什么疯狂的事要发生。我猜到,他们就快没钱了,而那段对话是在解雇决定前的一两个星期发生的。”
Hipstamatic 表示所谓公司考虑抵押办公楼的说法纯属空穴来风,还同时否认称,没有任何人曾表示过在没有融得资金的情况下继续做那个社交产品。
如果说 Hipstamatic 的产品路线图显得粗糙马虎的话,那么这迅速变化的拍照领域的格局则让它的业务变得更加混乱了。8月中旬,Instagram 的用户数逼近 1 亿,这部分得益于其推出了 Android 版本。而 Viddy,这个走的是 CS9 模式的创业公司,也以3.7亿美元的估值拿下了 3000 万美元的融资。Dave Morin 的私密社交网络 Path 则以2.5亿美元的估值拿下了 4000 万美元的融资。Hipstamatic 的照片应用的竞争对手 Camera+ 拥有近 900 万的用户,是 Hipstamatic 用户数的两倍,很快也将推出 iPad 版本。而 Tumblr, Pinterest 等 Hipstamatic 的社交类产品的原型公司,则迅速成为了硅谷的超级巨星。
但即使 Hipstamatic 处在混乱的时期,Buick 却还开始考虑 Hipstamatic 的又一次 Pivot。Pivot 意即转变公司的方向,这个词汇通常会被用来描述那些成功改变了焦点的公司:Instagram 就从其早期的版本 Burbn 成功 Pivot (Burbn 称得上一个大杂烩,既有游戏机制,又有签到功能。)Pivot 也指那些失去焦点的创业公司,比如 Color,它就是硅谷里病急乱投医、瞎试各种方向的典型代表。
但 Hipstamatic 却没有进行过真正意义上的 Pivot,这家公司在整个 2012 年屡屡犯错,错误像滚雪球一样让公司在夏天结束时变得一蹶不振。
与《精益创业》的作者 Eric Ries 的商业原则相悖的是,Hipstamatic 似乎连做出最小可用产品的能力都没有:绝大多数的原型产品不是被砍了,就是没有获得公司给予的、进入市场所需的注意力。
更糟糕的是,这家公司没按精益创业的方式在运营。比如,公司总部的办公室就花费了近 100 万美元(下图)。此外,联合创始人还不惜花费 80 万美元来重新装修楼房屋顶,装上露天平台和小酒吧,公司前工程师 Sam Soffes 解释说,他曾看到过施工的票据。Norrie 回忆:“Buick 跟我说过露天平台是从比利时进口的,我说,‘戴利城不就有一间家得宝(家居)吗?从那儿买便宜多了。’”(Hipstamatic 承认是在装修上花了钱,但不愿透露具体的金额。)
在公司总部,举行派对那是经常的事。Buick 曾这样跟我说:“我们的整个生活方式是建立在‘工作和玩是一体的’哲学基础上的。”
“那感觉就像是在兄弟会一样。”Wight 说公司酒的预算是 2 万美元,“我从来没在一家为酒准备预算的创业公司呆过。在这家公司,人们会在晚上喝高了在地板上过夜。我觉得 Buick 是想要在公司来点摇滚的味道。”
(Buick 否认说公司有什么酒的预算,但补充说:“假如我们真有的话,我倒想知道会有多少。”他还澄清说,在为产品发布或是应用更新举行派对时,他们考虑它们能否带来短期的收入或是长期的营收。Hipstamatic 的传媒总监 Molli Sullivan 表示,大多数在派对上的花费都是冲着团队建设去的。)
“我们办了一堆的派对,可能这就是做一个‘生活品牌’的含义所在吧。”一位前员工这样说。
所以,尽管 Hipstamatic 还有钱进帐,按这样的花法,也难怪有些员工会怀疑公司是不是在走向破产。公司的收入情况对员工是保密的,他们也只能从媒体上了解到一些数字。当了解到创始人不再打算找 VC 要钱时,他们知道大事不妙了。“我估计他们也快没钱了,谁让他们乱花呢。”一位前员工说,“办公室你也看到了吧,贵着呢。他们的都太铺张浪费了。我猜这也就是他们想从外面找钱的原因。”
按 Buick 的说法,真实的情况是,在 8 月中旬,公司有几个不同的选择。Buick 既可以继续走社交化的道路,并以很好的条件拿到一轮融资。他也可以把公司卖了。再或者,他也可以往回 Pivot,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做 Hipstamatic 这款拍照应用上去。
一番深思熟虑以后,Buick 说他选择了最后一种方案。(8月上旬,公司的一位 iOS 设计师的自愿离职也帮助 Buick 下了决心。)
8月中旬,Buick 把往回收缩的计划告诉了创始团队的其他几位成员。“从下决定到实施,我们用了 48 小时。”Buick 说。
8月 16 日,公司开始裁撤员工,在办公室里、在电话里、或是在咖啡桌前。员工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并不愉快。
9月,觥筹之间的 Buick 对“家丑”表现平静,解雇事件后媒体出现的负责评论也没怎么让他苦恼。在我询问 Buick 公司是否行将破产时,他立即回答说:“没有的事。”甚至在我询问该公司的跑道(runway)和燃烧速率(burn-rate)时,他带有反驳意味地笑笑说:“你用的专业术语我们在公司内部都没用过,我听过跑道和燃烧速率,但我不知道燃烧速率是什么,也不懂我们的跑道有多长。”
在我们整个用餐期间,Buick 的无动于衷让我觉得裁员的决定并非出于财务上的考虑。(该公司的发言人 Molli Sullivan 表示,Hipstamatic 并不是快没钱了,解释说裁员与“付帐单”毫无关系。)
“实话实说,我是因为听信了错误建议而做了我们并不感兴趣的东西”,Buick 说,“整个产品开发计划都是冲着钱和最大化用户数去的,而我们很不应该地把精力放在了我们根本不在乎的东西上面。我们开始要钱,和完全不同的人交流,我们慢慢与我们的社区失去了联系。比如,那些摄影师就被忽略了一整年。最后什么也没做出来,而这快把我逼疯了。我们做的东西离能用还很远,我甚至都没心思去上班。”
说起困扰公司的许多问题时,那些前员工滔滔不绝:不透明、产品线路图不连贯,等等。几乎和我交谈的每个消息源都表示被 Buick “交不出产品”的解雇理由给冒犯了,前员工都把“交不出产品”归咎于公司糟糕的管理。而许多消息源则称这是创始团队和新进员工间日益严重的隔阂所致。(至少有三个消息源告诉我,联合创始人死死捂着 Hipstamatic 应用不放,在开发人员在公司的大多数时间里,只给他们只读的权限。)
Hipstamatic 并不缺原创的 idea,但它最核心的问题在于执行,这个问题也随着团队凝聚力的恶化而变得更加严重。这家创业公司无法像一个整体那样运转了。
我问 Buick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停下来想了想,回答说:“我们完全被这个旧金山泡沫给套住了。你不到外面走走,你会忘了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有 iPhone,不是每个人都看 TechCrunch,外面的世界根本就不关心这些。旧金山泡沫就是一块共鸣板,相同的 idea 会以不同的方式被重复千遍万遍。我们陷进去了,这让我们遭遇到了挫折、浪费了时间和资源。所以最后我们又往回走了。”
Buick 补充说:“我们得造一个新词:unpivot。”
前设计师 Stuart Norrie 是这样总结公司方方面面的问题的:“在这个行业,你免不了要 pivot。你得经常注意调整方向,但不是每周都大变一次。他们想要成为 Camera+ 和 Instagram,这简直就是自杀。如果你过于关注你的竞争对手,最后你就会忘了自己的业务,而这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他接着说:“Hipstamatic 最大问题在于,Buick 没有把注意力放在 Hipstamatic 上面。Instagram 是怎么做的?他们专心做自己的事情。Hipstamatic 成功的时候又做了些什么呢?他们做了各种不相干的应用:Swankolab, Incredibooth, D Series, Family Album, Snap Magazine,在各种不同的方向上乱试一通。他们从一开始就盲目了,我仍感到痛心,因为那本是一个可做出非常优秀的产品的黄金机会。”
团队的其他人也与 Norrie 同感,一位前员工说:“我在 Hipstamatic 的同事是我共事过的最棒的人。”
Buick 表示同意。“很可惜,我是因此他们交不出产品我才下解雇决定的。但这并不妨碍我认可他们的才华。我们在做一辆法拉利,但可惜我们不会手动档,机器很棒,性能却没被挖掘出来。我们用错误的团队去解决错误的问题。”
觥筹之间,Buick 的谈话慢慢从过去转向了 Hipstamatic 的未来。他向我介绍公司的路线图,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如果这个幸存的团队能实现出来的话,他们又会做些什么呢?谈话问,一首法国音乐在餐厅回荡,接着是第二首、第三首。乐队名叫 Phoenix——凤凰涅槃的凤凰,但这个寓言并非人人都懂。Buick 说:“秋天我们有多个产品要面世…”
via FastCompa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