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itter会是下一个大事件!”大概一年半以前,我这么说过。当然不是在媒体上高声呐喊,而是几个朋友间瞎聊。而最近,微博又一次成了大事件,随着搜狐、腾讯、网易等跟随新浪,开始大张旗鼓地推广微博,这个新工具一时间又成了媒体新宠。不过,这个所谓的微博,从来不是什么新东西。而围绕它的价值争论,也从未停歇。
即便到今天,我依然认为,在剪去最锋利的爪牙之后,微博只能是精英的玩具。新浪微博的成功,在于它在启动阶段就瞄准了核心人群──名人和媒体人。这些人最爱秀,最爱说。而微博最初是他们的游戏,最终可能也只是他们的游戏。
门户们之所以盯上微博,美其名曰“跟随创新”。简单说,就是等那些愣头青的创业者趟到新领域去,一旦有钱景,大公司就跟进收割。以博客为例,最早有Blogbus、Blogcn、博客中国等等,而最后只剩下新浪博客、搜狐博客……。这些门户巨头,都想着重复历史:社交网络已经有校内、开心、人人、51……了,微博已经有饭否、叽歪……了。一旦时机成熟,大鳄们就会出手。目前看来,更有钱景的应该是SNS。但这个领域,显然不是跟随创新策略能够奏效的。而微博模式,其商业价值尚待挖掘,但政治风险却不可小视。
对于SNS和微博,中国人最关心的,莫过于商业模式和盈利空间;而美国人则更热衷于探究其中的社会含义。(以下我将错就错把Twitter等同于微博吧,反正我们已经覆水难收地把blog翻译成了博客)
10月初,畅销书《引爆点》的作者,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在《纽约客》上发表了一篇长文“小变化:为什么革命不会被‘推’出来。”(Small Change: Why The Revolution Will Not Be Tweeted)在他看来,Twitter和Facebook式的行动主义,在提升参与率方面可谓卓有成效,但这是以弱化参与动机为代价的。格拉德威尔以上世纪60年代的美国民权运动做对比,分析了社交网络事件的脆弱性。在他看来,真正的行动主义是以层级权力为导向,建立在亲密友谊与共享体验的基础上的,而不可能来自“弱连接”与“横向”关联,而后两者正是Facebook的“好友”与Twitter上的“关注”关系的典型特征。换句话说,在网上发发牢骚、顶一下、推一下某件公益事业很容易,而真要落到现实中的行动,则困难许多。
这篇文章相当于给科技乐观主义者浇了一盆冷水,很快就激起了后者的反击。Twitter的共同创始人兼创意总监Biz Stone就在Atlantic杂志上撰文回应。这派人坚信,Twitter等社交工具,在伊朗大选等政治事件中扮演了关键角色,帮助草根势力突破了当局的信息屏蔽。
这种乐观主义,也感染了许多中国人。最近发生的江西宜黄拆迁自焚事件,就展现了微博的力量。有人认为,宜黄事件是近代中国传播史的标志性的事件。在这惨剧中,民众付出了生命,但却通过微博这一新科技得到惨胜。博主笑蜀说,“关注就是力量,围观改变中国。”
微博真有那么神奇吗?打酱油、俯卧撑、躲猫猫等网络术语,在微博不曾存在的年代,一样广为传播,网络舆论一样若有若无地改变了事件进程。
微博,简单理解,似乎是微型博客。但Twitter模式最重大的创新,并不是把博客变成140字的短文,而是相互推送的信息流(feed)。换句话说,一篇博客写完后,并不会自动呈现在其他人眼前;而微博写完后,则会自动推送到所有关注者自身的页面。这种特性,最适合时事新闻的发布和传播。
记得两年前最初接触Twitter时,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你很难定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通信工具。它可以是自恋者的自言自语(个人日记),也可以是一对一的聊天(即时通讯),还可以是三五熟人的相互调侃(论坛),甚至可以发展成一对多的新闻群发(广播电视)。我潜意识里认定,这是一个核武器,长期沉默,而一旦爆发,则是星火燎原的大规模杀伤武器。
一年多过去了,人们看到了饭否的关闭、新浪微博的兴起、各大巨头纷纷卡位。而在幕后,又发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政策博弈和商业考量呢?
都市快报宋有财总结过“微博的一天”,颇为反讽地描绘了中国微博的今日形态:6点到9点,地产大鳄、过气名人们开始早锻炼,对花鸟鱼虫抒情。9点到10点,白领们到办公室,开机互道早安,打情骂俏。10点到13点,白领们一边吃饭一边打情骂俏。15点到18点,海量粉丝上线抢沙发。大鳄们开始报道商务行程。媒体开始发布官方小道消息。文艺工作者开始思索人生。18点到23点,晚宴和应酬时间。肥皂剧时间。全体解散。23点之后,白领洗洗睡前上线互道晚安,潮人们陆续回家晒艳遇……
而Twitter的推友们,则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那是真正刺激的新闻源和言论池。所以,像微博这种新工具,就像橡皮泥,你想怎么捏,它就会变成什么样。对比Twitter和中国式微博,我不由得想起龚自珍的《病梅馆记》:“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有以文人画士孤癖之隐明告鬻梅者,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以求重价:而江浙之梅皆病。”
在政治和商业的强力扭曲下,中国式微博之花,能长成什么样呢?
本文作者黄锫坚,中信出版社新媒体事业部总经理。清华大学中文学士、科技哲学硕士。曾在《财经》、《经济观察报》、《东方企业家》和搜狐网等媒体工作,有10年财经和科技报导经验。译有《连线:数字时代的传媒梦想》、《信息烟尘》和《大冲突》等。文中所述仅代表他的个人观点。
本文来自:华尔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