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接手风雨飘摇中的酷派?
从今年初开始,这个问题已经在手机圈流传了好几个月。
尽管酷派 CEO 刘江峰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经多次否认这一传闻,但这并没有让流言停止。
从前任董事长郭德英王者归来,再到未知第三方出手搭救,各种传闻不断涌现。但就在近日,这场大戏似乎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8 月 3 日,手机中国联盟秘书长王艳辉在自己的微博上发布消息称:“酷派终于要被乐视卖了,传深圳地产公司接盘酷派上市公司,近期公布。”
《第一财经》在随后的报道中更是称:“最近一个月,乐视已经与多家地产公司谈判,包括恒大、碧桂园等。”
如往常一样,刘江峰同样回应:“没有的事,公司业务不会发生变化,一切都正常。”
然而事实上,根据界面新闻的了解,酷派已经寻求接盘好几个月。这家中国手机行业的老牌厂商,也似乎走到了自己命运的终点。
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乐视
7 月 27 日,酷派集团(HK.02369)发布公告称,于近日接到平安银行深圳分行的民事起诉状,要求其附属公司宇龙计算器通信科技(深圳)有限公司偿还本息共 8000 万元。
原告平安银行深圳分行称,它们在 2016 年 2 月和 2016 年 8 月分别与借款人签订了《综合授信额度合同》和《贷款合同》。然而在后续的调查中,原告发现,作为担保人之一的酷派集团的一家附属公司已出现财务状况恶化的情况,将严重影响借款人的经营及履约能力,故向广东省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这对于深陷资金链困难的酷派来说,无疑是一条雪上加霜的坏消息。
早前的 5 月 31 日,酷派集团终于在自己的投资者关系网页上披露了公司截至 2016 年 12 月 31 日止年度之未经审核管理账目。
自今年 3 月底,港交所规定的年报发布最后期限到期后,酷派已经连续三次发布公告以审计问题为由推迟发布财报。
现在拖到了 2017 年 8 月份,酷派依然未能拿出自己的 2016 年度报告。
在 6 月 30 日发布的最近一次相关公告中,酷派集团表示,由于审计问题依旧未能得到解决,公司将继续推迟发布 2016 年年报。
年报发布的一再推迟,和酷派集团去年糟糕的业绩不无关系。
根据酷派集团披露的 2016 年未经审核财务数据,其 2016 年营收约为 79.94 亿港元,而 2015 年营收约 146.68 亿港元;公司拥有人应占亏损约为 42.10 亿港元,2015 年则为盈利 23.25 亿港元。无论是收入还是盈利,酷派都比前一年遭遇了更严重的倒退。
值得注意的是,酷派曾经在去年 11 月发布盈利预警,称 2016 年酷派将由盈转亏,且预估亏损额为 30 亿港元。然而实际的亏损额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期。
在市场分析人士看来,过度依赖运营商渠道和上了乐视的“贼船”无疑是酷派目前面临滑铁卢的两个重要原因。
在运营商主导的时代中,凭借着和运营商建立的合作关系,酷派手机在 2013 年时一度排到了市场份额全球第七的位置。但好景不长,到了 2014 年,运营商开始削减对手机厂商的补贴,公开渠道逐渐占据了上风。这打了没有准备的酷派一个措手不及。
“酷派的本质问题是,过去几年有点像一家运营商的高级 ODM。”华强电子产业研究所分析师潘九堂曾经在接受界面新闻记者的采访时表示。
运营商削减补贴的影响直接反映在了出货量上。市场调研机构 TrendForce 的数据显示,2014 年,酷派在全球范围内的出货量约为 4900 万台;但到了 2015 年,这个数字变为了 3800 万台。此前接受采访时,刘江峰估计,酷派在 2016 年的出货量约有 1500 万台。
从财务数据也可以看出,酷派集团从 2014 年就开始走上了下坡路。
当年的财报显示,尽管总收入达到了 249 亿港元的新高,但酷派的毛利率已经下跌至 12.1%。2015 年,酷派的收入跌至 146 亿港元,尽管当中录得了超过 23 亿港元的盈利,但这主要与企业出售附属公司控制权从而获得 26 亿港元有关。除去这部分收入,酷派实际上在 2015 年已经出现亏损。
运营商政策改变带来的下滑,让酷派和乐视的联姻被更多的人看作是酷派转型的一次尝试。在当时看来,乐视的互联网生态也许能够帮助酷派更快地适应公开市场的节奏。
但乐视遇上的资金危机也让这一切成为了泡影。
独立 TMT 分析师付亮告诉界面新闻记者:“乐视的资金问题使得酷派和供应商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对于酷派来说,如果想要大量推出产品,势必需要足够的元器件作为支持;但资金的缺乏又使得它们难以持续投入,难以形成足够的销售额来换取收入,最终形成了恶性循环。”
“两者结合的时间点不对,”付亮认为,“如果早几个月,那么酷派在乐视生态内的融入可能会更好,销量可能会更加提升;如果晚几个月,就根本不会结合,避免了如此多的麻烦。”
除了营收和利润危机之外,酷派本身的资产价值也在不断下滑。2016 年的财务数据显示,酷派目前的资产净值为 37.7 亿港元,相比去年的 76.4 亿港元,已经出现了腰斩的状况。
面对这样的情况,有基金公司已经快速进行反应。此前,有基金公司发布估值调整公告称,对旗下基金持有的酷派集团按照每股 0.11 港元进行估值。根据目前酷派每股 0.72 港元的市值计算,该基金公司进行的估值下调幅度高达 84.72%。
在 2016 年底接受多家媒体的采访时,刘江峰似乎也已经在履新四个月后感受到了自己肩上的重担。他表示,自己接手后推出的第一款手机 cool 1 销量和预期还有距离,明年的目标是实现盈利。但目前看来,就连这个短期目标想要达到也有不小难度。
自救失败
实际上,酷派的自救行动在刘江峰上任后就已经开始。重新梳理产品和品牌,就是他所做的工作之一。
在刘江峰的梳理下,酷派的品牌主要分为了酷派 Changer(改变者)系列和原有的运营商品牌N系列,其中 Changer 又细分为主打娱乐功能的S系列和主打性价比的C系列。另外,它们又把原有的线下品牌 ivvi 在去年 12 月以 2.72 亿元的价格出售给深圳超多维公司。
在完成了品牌的重建后,酷派也在去年下半年开始陆续推出了几款新品,其中包括了 Cool 1、S1 等等。今年 5 月,酷派又发布了一款主打游戏功能的手机“酷玩6”。然而这些手机都未能在市场上引发太大的回响。
“从 2017 年第一季度的数据来看,酷派在中国的市场份额已经跌到了第 11 位。”市场研究公司 Gartner 高级分析师吕俊宽告诉界面新闻记者。
但事实上,在部分业内人士的观察中,酷派产品的品质在同等价位的手机中并不算差。
第一手机界研究院院长孙燕飚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无论是 cool 1 搭载的双摄像头,还是 S1 选择和高级音响品牌哈曼卡顿进行合作,都让酷派手机在硬件上有着一定的保证。
这与乐视一贯推行的“硬件负利”策略不无关系。孙燕飙认为,能够以接近成本的价格买到一款同价位内配置并不差的手机,理应能够吸引消费者的关注。
“未能达到预期的原因只能是产品推广的其他策略没有执行到位。”孙燕飙表示。
付亮称,乐视的资金问题对酷派手机带来的影响不仅仅体现在供应链上面;整体来看,酷派已经进入了一个资源投入减弱期,包括产品营销、研发等方面全都受到了负面影响。
“比如刚刚过去的 618 大促,很多手机品牌都抓住这个机会宣传自己,但是酷派在这段期间却几乎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这其实是一次营销机会的错失。”付亮说。
此外,即便是性能超出了所处价位该有的水平,酷派的手机从市场定位来看,依旧存在着定位不明的问题。ZEALER 创始人王自如在测评酷派 S1 的时候,就表达过类似的观点。
“这款手机外表看起来,依旧是有着一种土豪手机的影子;但从内部配置来看,更像是一款游戏手机。”王自如在视频中评论称,在品牌运作上,酷派还需要更大胆一些。
付亮表示,目前来看,酷派推出的几款新品,很大程度上还是基于原有的产品进行改进,这是它们的市场反响未达预期的又一个原因。
在资源投入不断减少的情况下,酷派今年的产品推陈出新节奏也不断被影响。
有接近酷派内部的人士告诉界面新闻记者,除了酷玩 6 之外,酷派方面本来打算在今年 5 月底的时候再推出一款新手机,然而规划最终未能实现。
“新品计划推迟了,现在还没有时间表。”上述人士告诉界面新闻记者,“现在酷派内部比较乱,说不好什么时候才会再有新产品。”
人才流失
酷派危机的集中爆发,出现在今年 5 月。
当时,它们批量解约了 300 名应届毕业生;仅仅半年之前,这批应届毕业生才陆续和酷派方面签订了劳动合同。
这次解约时间让很多应届毕业生措手不及,主要原因在于当时已经临近暑期,企业招聘的主要时段已经过去,这时候失去工作,意味着这批毕业生很可能面临着“毕业即失业”的局面。
事件发生后,酷派的 HR 方面给出了理由:由于国内手机市场进入饱和状态,酷派方面开始收缩发展,并将业务重心转移到海外市场;加之近年的业绩乏善可陈,终于在上周做出了解约决定。
有一名 HR 甚至表示,在这次解约之后,自己也将离职。
尽管酷派方面强调,会按照三方协议上的规定给相关的毕业生提供经济补偿;同时也会尽其所能为他们联系下家。但不可避免的是,酷派在职场上的形象已经遭受到了严重打击,不大可能再有人才会愿意去酷派了。
除了裁掉新增的应届生之外,酷派早已经在今年年初就开始了内部瘦身的步伐。
据《法治周末》报道,有公司内部人士爆料称,2017 新年过后,酷派或将裁员 40% 左右;员工被辞退的理由,有“各部门人员超编”、“工作思路与相关领导理念不符”等。有员工的离职申请甚至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提交。
无论是解约应届生,还是以超编等理由开除员工,这样的裁员节奏多少显得有些突兀,但这也证实了酷派的困境。
此前有酷派前员工在接受界面新闻的采访时甚至表示,酷派中国区的裁员幅度已经达到了 80% 之多。
从离职员工的口中,具体的裁员数字难以被求证。但谈及酷派的状况时,他们的心情颇为复杂。
一名在酷派工作了两年的前员工告诉界面新闻记者,自己其实并不乐于看到酷派走到今日的局面。
“在我读书的时候,酷派在心目中就是一个大品牌,很多人都用它们家的手机。”这名前员工说,“我刚进入公司时还挺骄傲的,没想到没两年公司就垮掉了。”他于今年早些时候正式签订协议离开酷派。
但也有人对于离开酷派感到解脱。另一名前员工告诉记者,公司近来的效益问题已经让内部人心浮动,在这样的前提下,越早离开酷派越好。
“我宁可放弃辞退的补偿金,也不希望在这里留得太久,有我这种想法的人,在公司内部不在少数。”根据她的说法,现在很多依然留守的员工,心中也只是抱着一种观望态度,随时都有可能选择离开。
“今年年初的那次大裁员其实已经让公司内部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有心思继续留下来继续工作?”上述员工说。
除了基层员工之外,酷派高层中也暗流汹涌。
在乐视完成了对酷派的收购之后,酷派的一些元老级人物纷纷选择离开公司,当中就包括了原副总裁曹井升以及许奕波等。今年 3 月,酷派集团发布公告称,原总裁李斌从 3 月 1 日开始辞任执行董事一职,后者目前正担任 ivvi 的 CEO 一职。
即便是刘江峰本人,有关他离职的传闻也开始出现。界面新闻记者就近期的风波联系刘江峰,但他并没有给出回复。
酷派手机的终局
或许当初酷派创始人郭德英决定把股权卖给贾跃亭的时候,就已经宣告了终局。
面对酷派眼前这个烂摊子,刘江峰已经做过努力。现在仅剩的方案或许只有向海外突围。
酷派方面的数据显示,它们的海外业务已覆盖全球 33 个国家;2015 年到 2016 年,酷派海外业务出货量有 150% 的增长,达到了 500 多万台。这个数字并不高。
在吕俊宽眼中,开拓海外市场并不能帮助酷派摆脱困境,“OPPO 和 vivo,包括小米、联想、华为,都在海外占据了一定的市场规模,对比这些品牌,酷派的优势在哪里?”
事实上,海外的手机市场竞争目前来看并不亚于国内市场。吕俊宽称,海外的渠道操作和国内并不一样,对于目前已经囊中羞涩的酷派来说,能够动用的资源并不足以让它们从现有的品牌口中抢食。
自救无门,最好的结局就是出售了。
在接手乐视之后,融创中国董事局主席孙宏斌对于易道、体育、手机等不能带来利润的业务态度一直很明确:赶紧卖掉或者合作。乐视手机尚且如此,那么对于“后来者”酷派手机而言,命运更是早已注定。
据腾讯科技的报道,对于酷派的手机业务,贾跃亭在今年年初已萌生出售套现,以缓解乐视资金问题的念头,但由于尚未找到合适的接盘者,此事不了了之。
然而相关的传言一直甚嚣尘上,甚至有传言称,前酷派董事长郭德英将会再次归来,接掌酷派,但这一说法也被酷派方面所否认。
无论如何,酷派被乐视出售基本已成定局,现在的疑问只在于,接手的会是郭德英、ivvi 等酷派原有子品牌,还是第三方机构。付亮认为,这些可能性都存在。
“毕竟酷派这个品牌有着长期的积淀,去年它们还排在全国前十之内,”付亮说,“对于一些拥有经济实力的小厂家而言,接手酷派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选择。”
但他也同时表示,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时间,“酷派乐视‘分手’拖得越久,酷派就越不值钱,只会造成双输的局面。”
至于最近的这次传闻,接盘方的身份似乎更加明确——一家来自国内的地产公司。从传闻中的具体方案来看,酷派集团未来业务将分为国内和海外两大部分,海外业务保持原有模式不变,国内业务重点转型房地产业务。
对于酷派而言,涉足房地产业务也并非无迹可寻。在此前接受界面新闻的采访时,王艳辉曾经提到,即便酷派没有转型成功,退一万步讲,也有庞大的地产资源可以兜底。
他所提到的“地产资源”包括了酷派在深圳市南山区的酷派信息港、在东莞松山湖的全球研发中心等等。据估计,这些地块能够给酷派带来大约 100 亿人民币的潜在收益;而这些地皮所在的良好区位自然也是地产公司所乐于接手的。
因此,酷派被接手后,很可能结局就是,国内的手机业务将从此消失,仅剩国际市场业务。
至于这块业务在今后将继续保留酷派的牌子;还是会被第三方收购,以另一个品牌继续出现在市场上,相信也很快会有答案。
(本文作者为饶文怡,界面新闻授权钛媒体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