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22 日报道
2016 年中期的某个普通工作日，在社交巨头 Facebook 位于美国加州门罗帕克市总部的角落中，多名 Facebook 工程师围坐在长沙发椅前，听取其中一人正陈诉自己的古怪观点。这位发言者建议 Facebook 去做此前从未做过的事情，即颠覆价值 3500 亿美元的电信市场。
Facebook 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
这名工程师表示：“打造我们自己的系统并非想象中那样困难。”他所谓的系统是指在无线网络和电缆之间传输数据的电信设备，他认为与华为、思科、爱立信、Nortel 以及 Juniper Networks 等大牌厂商出售的昂贵设备相比，Facebook 可以打造运行速度更快、造价更便宜的设备。这位工程师还建议利用当前已有的零部件开发电信行业中首个“白箱（white box）”转发器，比如利用 Broadcom 和 Acacia Communications 的芯片、Lumentum 的光学设备以及诸多网络初创企业开发的软件等。
当时坐在长沙发上的 Facebook 工程总监汉斯-于尔根·施密德克（Hans-Juergen Schmidtke）首先站出来反对。他后来回忆说：“我当时对此感到有点儿怀疑。”作为 Juniper Networks 的前工程师，施密德克的经验告诉他，研究和制造电信设备系统是非常昂贵的，需要雇佣经过专门训练的工程师团队和庞大的预算。他说：“10 年前建造这样的系统就像创建新公司那样困难。”
然而，施密德克依然同意让这个执意打造“白箱”系统的小团队参加 Facebook 著名的黑客马拉松活动。仅仅 3 个月后，他们就制造出原型。6 个月后，也就是 2016 年 11 月 1 日，这个团队向世界展示了名为 Voyager 的真实产品。这款产品的发布在电信行业引发轩然大波，设备制造商们发现，他们控制了数十年、获利丰厚的市场将要变天，而这种变化不一定对它们有利。
然而从本质上说，这个项目依然属于 Facebook 的副业，这家社交网络的核心业务依然是在线广告。然而对于电信设备公司来说，他们面临的风险却达到顶点，他们专门制造的产品变成了可更换的日常用品，他们的影响力也将因此大幅缩水。对于这些行业的老牌企业来说，Facebook 不断增强的影响力及其最终意图都令他们感到不安。有迹象显示，Facebook 正采取积极攻势。有些人承认，如果不接受这种现状，后果将令人感到更痛苦。
Facebook 和欧洲电信公司 Telia 已经通过后者数千公里长的电信网络对 Voyager 进行测试。此外，德国电信设备制造商 ADVA Optical Networking 也正生产这种设备。就在几周前，已经有 9 家客户尝试利用 Voyager 满足自己的需求。总部位于巴黎的电信提供商 Orange 也在与 Equinix 和非洲电信公司 MTN 合作，测试 Voyager。
施密德克表示：“我们从本质上证明：当有些工程师能在 6 个月内开发出某种系统时，世界可能因此而改变。”许多人称，施密德克为 Voyager 感到无比骄傲，他已经成为电信科技领域中的明星。当施密德克及其团队参加会议时，他们会受到摇滚明星那样的科技名人待遇。
产品崇拜
对于 Facebook 旗下年轻的电信基础设施项目（TIP）团队来说，Voyager 只是他们的第一款产品，但也是个重要的证明。与几年前 Facebook 推出的开放计算机项目（OCP）相似，TIP 也被从 Facebook 单独剥离出来。Facebook 之所以要推出 OCP 和 TIP，主要是因为其想要控制支持全球 18 亿人上传数十亿张照片、视频以及日常更新的技术。Facebook 已经设计自己的 IT 设备数年，比如计算机服务器、硬盘驱动器、存储系统、数据中心网络等。该公司的愿景是制造比戴尔、惠普、EMC、思科等公司的标准设备更廉价、维护更容易的设备。
Facebook 工程总监汉斯-于尔根·施密德克（Hans-Juergen Schmidtke）
许多大型互联网公司也在研发自己的技术，包括亚马逊和谷歌。但是 Facebook 的举动显得如此不同寻常：公开共享所有设计，也就是任何人都可以免费使用这些设计。此外，Facebook 还邀请其他公司与 Facebook 共同努力研发，并与合同制造商共同出售产品，这个概念被称为开源硬件。按照这种模式，Facebook 在维护和推进其基础实施方面可获得巨大帮助。而全世界也都可以利用这种技术，比如在最苛刻的环境（比如大型互联网公司）中帮助设计。
OCP 已经彻底改变了数据中心科技行业，许多人称其创造了类似狂热崇拜那样的关注度。举例来说，当向来以保密著称的苹果拒绝加入 OCP 项目，允许其 IT 工程师与其他人协作时，其许多网络工程师选择辞职。他们转而成立了名为 SnapRoute 的初创企业，主要是为 OCP 社区开发网络软件。此后，苹果也不得不选择加入 OCP。
对于惠普和戴尔这样的硬件厂商来说，OCP 能为他们带来巨大的竞争优势，这促使他们加盟这个组织，并支持“白箱”概念。另一种选择是将自己的产品销售给拥有世界上最大、增速最快数据中心的公司，不仅仅是 Facebook，还包括微软、高盛等。在 OCP 驱动的免费和开源硬件革命中，只有 1 个重要领域被忽略，那就是电信领域。这些电信设备可利用海底电缆、无线网络等将距离遥远的住宅、公司以及数据中心连通起来。
Facebook 工程副总监杰伊·帕里克（Jay Parikh）
此外，每年花费大量资金购买这些设备的大型电信公司也想进入这个领域。他们需要自己的 OCP，Facebook 发布 Internet.org 计划，即 Facebook 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将网络带给发展中国家的联网项目时，他们发现了这种需求。
Facebook 工程副总监杰伊·帕里克（Jay Parikh）称：“正如当初推出 Internet.org 项目的初衷是帮助更多人联网那样，OCP 项目是为了帮助数据中心行业建立更高效、更具成本效益的基础设施，它们更环保、更灵活，更可持续性发展。我们承诺，我们能为电信行业做这些贡献！”
在移动世界大会上，帕里克表示：“Facebook 已经从 OCP 中吸取到许多教训，我们可以发挥更大的催化效应。我们向这些技术中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帮助解决更多问题，我们将向生态系统中注入知识产权，以便任何人都可从中受益。Voyager 只是个很好的例证，我们正开发许多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案，帮助运营商从困境中解脱出来。”
签约伙伴
韩国电信公司（SKT）首席技术官亚力克斯·崔（Alex Choi）也认为，像 SKT 这样的运营商希望获得更快、更廉价、更开放的设备，并深受 Facebook 启发，希望能利用这种技术。崔说：“这个创意完全源自 Facebook，扎克伯格总是能够解决连接的重要性。”
韩国电信公司（SKT）首席技术官亚力克斯·崔（Alex Choi）出席世界移动大会
在 2015 年和 2016 年，扎克伯格都曾参加世界移动大会，在发表主题演讲的同时，与电信公司高官们交流。他想要知道人们远离互联网的原因，他发现，对于电信运营商来说，将电信服务带给世界偏远地区代价过于昂贵。Facebook 希望能够帮助降低成本。但是欧洲、亚洲以及美洲等发达国家也面临同样的问题。人们购买更多设备，观看更多视频。随着物联网的出现，将有数以亿计的产品加入到日常网络中来，通过电信网络沟通。
崔表示：“流量需求将大幅增长，那意味着我们必须安装更多基站，投资更多光纤以支持 IT 基础设施。”但是电信公司为此需要征收更高的费用以弥补建设成本。而人们希望电信公司能够降低收费，同时提供更多无限流量套餐。
2015 年世界移动大会上，扎克伯格走上舞台发表主题演讲
崔说，虽然扎克伯格没有亲自找人启动 TIP 项目，但他鼓励了更多人。当 Facebook 高管接触他，希望成立新的组织时，崔称非常喜欢这个创意，他欣然同意担任 TIP 组织的主席。
TIP 给人很强的创新感。OCP 已经为数据中心和电信运营商发明许多炫酷的新硬件，此前这些机构从未联手制造自己的设备。崔说：“运营商多依赖于现有的大型电信厂商。我们始终致力于推动这些厂商进行更多创新，做些降低价格标签的事情。他们也正努力改进，但速度却跟不上我们的步伐。那么我们要怎样做？只能去寻求其他机会！”
德国电信负责聚合、传输、IP 和固定接入业务副总裁亚力克塞尔·克劳伯格（Axel Clauberg）也持有类似观点。Facebook 于 2015 年接触他，邀请其加入 OCP 组织。当时有许多电信公司加入 OCP，因为 Facebook 帮助开创了制造计算机网络的全新方式。它将硬件中花哨、复杂的功能去掉，然后将这些功能植入软件中。在企业网络世界中，此举被称为软件定义网络（SDN）。但这种现象也发生在电信服务供应商领域，被称为网络功能虚拟化（NFV）。
Facebook 并未发明 SDN 或 NFV，但在网络工程进展缓慢而保守的世界，OCP 和 TIP 从根本上推动了这些概念向前发展。OCP 证明，即使对于 Facebook 这样拥有巨大需求的互联网网站或 AT&T这样的电信巨头来说，这项技术依然有效。克劳伯格说：“我们都面临着流量需求呈指数性增长的挑战，我们必须为此做点儿什么。”
克劳伯格还称，除了紧缩预算和大幅增长外，这个行业还面临着人才之争。10 年前，硬件和通信工程师会进入电信公司，帮助开发令人惊讶的新东西，比如移动网络。随后，他们进入像思科这样的科技公司，帮助开发创造互联网的技术。如今，他们直接进入谷歌、Facebook 等互联网公司，帮助创造新的硬件，以便于这些硬件不再依赖供应商。
TIP 为他们提供了访问最聪明大脑的方式，甚至无需接触这些人才。克劳伯格说：“当工程师们走出大学校园时，他们通常关注哪些公司？以前多是电信公司，随后是供应商，现在则是互联网公司。有意思的是，有了 OCP，现在他们可以同时关注这三大领域。为此我认为，在 TIP 的帮助下，来自互联网公司、初创企业、老牌厂商以及电信公司领域的人才应该联合起来，共同打造未来的基础设施。”
克劳伯格已经加入 TIP 组织，担任创始董事会成员。这还是第一步，SDK 和德国电信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电信公司之二，他们将为其他电信公司做出榜样。Facebook 还说服英特尔技术总监詹丰如(Caroline Chan)加入 TIP。英特尔也是 OCP 的创始成员。此外，TIP 还有一个令人惊讶的创始成员，即诺基亚的劳伦特·勒古里艾瑞克（Laurent Le Gourrierec）。
勇敢抉择
利用标准硬件和软件组合的电信设备正对主导电信设备市场的公司产生巨大威胁，这些公司包括华为、爱立信、思科、中兴以及诺基亚。Voyager 并非 TIP 唯一的产品，其 OpenCellular 项目正在研发开源 4GLTE/LTE 基站、硬件以及软件。正如 SKT 的崔所描述的那样，TIP 希望普及这种技术，它让任何人开发、使用以及改造都变得更容易。这意味着，它可以摆脱那些创造专有电台、基站的设备供应商的控制。
德国电信公司副总裁兼首席技术官克劳伯格
市场研究机构 IDC 下属网络基础设施实践部门副总裁、分析师罗希特·梅拉（Rohit Mehra）解释称，TIP 的影响并非突然间就可展现出来。但是它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彻底改造电信设备行业。梅拉称目前电信设备行业市场价值高达 3500 亿美元，包括软件、硬件以及服务。
梅拉说：“这并非是 Facebook 首次这样做，他们已经在 OCP 方面取得成功。TIP 不仅在颠覆电信设备制造商，在某些情况下也在颠覆电信服务供应商。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在帮助电信供应商，因为 TIP 就是要为他们提供更具成本效益的基础设施。”
为此从某种程度上说，TIP 实际上在威胁诺基亚的主要电信业务。但是诺基亚是 Facebook 的亲密合作伙伴，同时也是 TIP 的创始成员和董事会成员。诺基亚的勒古里艾瑞克改用美国前总统亚伯拉罕·林肯（Abraham Lincoln）的名言解释称：“预测未来的最好方式就是发明未来。所有电信设备制造商都说：‘世界正在改变，让我们尝试抓住我们所知道的东西。’但实际上，世界的确在发生改变，所以我们应该承担更积极的作用帮助塑造未来。如果计划进展顺利，TIP 和 Facebook 将利用新的电信服务帮助创造新的用户，即发展中国家那些没有电信或互联网服务的人群。为此，最好的方式就是参加新的伙伴协议，特别是在现有行业中创造新的服务。”
发展壮大
当 Facebook 开发出 Voyager 时，诺基亚并未感到恐惧。勒古里艾瑞克表示，工程师们在想“我们可以从中学到点儿什么”。从技术上说，其他设备制造商也在成为 TIP 的一部分。目前，这家组织已经拥有 100 多个成员，包括这个行业的各个领域。然而，崔、克劳伯格以及勒古里艾瑞克都说，到目前为止，其中许多公司都在紧张地关注这个组织的举动。
诺基亚负责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副总裁勒古里艾瑞克
显然，开源并不容易，每个人都必须为促进社区繁荣贡献自己的力量。一种方式是，TIP 鼓励他们采用不同的方式共享知识产权，但参与者不必共享他们所有的秘密，或像 OCP 那样免费共享自己诱人的想法，同时也不必与其他开源组织（比如 Linux）共享秘密。TIP 中的所有组织都在使用更传统、更成熟的共享方式，即合理与非歧视条款（RAND）。这个条款允许厂商支付小笔费用以使用他们的知识产权。只要这笔费用合理，技术就可供任何人使用，不存在任何偏见。
TIP 董事会成员也在鼓励成员，即使 TIP 成功将硬件转变成低成本的通用“白箱”，它也会促使大量新的商业机遇出现。电信供应商可以开发新的软件，可以通过有利可图的订阅方式购买，这与围绕 OCP 如雨后春笋般诞生的软件初创企业基本相似。事实上，诺基亚已经在尝试一种高性能的软件产品，它可在低成本的普通计算机网络硬件上运行。它面向企业开放，而非服务供应商。但勒古里艾瑞克说，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TIP 也能鼓励工程师和公司加入到创造“文化”工作组的努力中来，这些团队可帮助教授电信工程师如何更高效地工作和打破束缚，就像互联网那样。Facebook 的帕里克说：“在过去 1 年半开发 TIP 中我们学到的经验是，人们总会说：‘你如何帮助我改变文化和我的团队，以便于我们能够更快发展？’”
从传统上看，电信领域不愿意更迭太过频繁。快速发展和突破可能会打破框架，导致你被解雇。对于那些想要加入 TIP 的工程师来说，文化成为颇受欢迎的切入点。他们可以将这些想法带回到工作中去，这有助于某些工程师对共享产生更开放的态度。对于勒古里艾瑞克这样的人来说，这能让他在诺基亚的工作产生“新的紧迫感”。
害怕 Facebook
围绕着 TIP，我们只听到过一个比较严重的批评，那就是 Facebook 正变得越来越强大，或许是过于强大。自从 Facebook 推出 Voyager 以来，它几乎成为上届移动世界大会上的主要话题。这的确有令人担心的理由。利用 TIP 和 OCP，Facebook 正制造设备，它已经拥有一流的数据中心，拥有大量的天才工程师，同时也在铺设自己的电信电缆，包括与诺基亚合作在纽约和爱尔兰之间安装创作最新世界纪录的海底电缆。
Facebook 的光学网络设备 Voyager
Facebook 可能会变成更强大的电信和云计算服务运营商，有些人担心它会像推出 Amazon Web Services 的亚马逊，或推出 Google Cloud 和 Google Fiber 那样的谷歌。但是帕里克表示，Facebook 对此没有半点兴趣。他说：“我们不会运行自己的网络，我们正尝试帮助电信公司解决这个问题。共享的经验和技术总是能够让整个社区受益。”
AKT 的崔也驳斥“Facebook 正成为威胁”的说法，它称电信运营商在此过程中获得的好处远超过损失。他说：“我能够理解这种担忧，这是非常自然的，因为运营商们总是受到颠覆威胁，特别是亚马逊、谷歌以及 Facebook 等美国大型互联网公司。但从长期来看，我坚信这是互利共赢的局面。”崔指出，因为亚马逊帮助创造出云计算服务，为此催生出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全新市场，每个人都从中受益，同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电信部门。
Facebook 的 OpenCellular 接入点
当然，并非每个人都坚信 TIP 会取得成功。IDC 分析师梅拉警告称，这是一项巨大的事业，两个最大的电信设备厂商——爱立信和华为，都对这个项目依然保持沉默。他说：“TIP 多年来已经取得显著进步，但挑战也同样艰巨。在电信基础设施中存在着四五个不同的领域，而每个领域都有自己的技术和技术供应商。”
TIP 的所有董事会成员都承认，这个项目依然处于起步阶段，最终可能失败。它可能无法吸引社区关注，可能无法推出世界想要使用的产品。但它们相信，它最终定能取得成功。
梅拉指出：“如今大多数电信公司依然保持着初创企业心态，但所有电信公司的高层都希望改变、创新，他们必须通过与 Facebook 或其他巨头协作实现这个目标。我们已经亲眼见证发生在云计算领域的所有创新，我们希望能将这些创新应用到电信行业，这将让运营商、消费者都感到高兴，从而实现共赢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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