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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在风险投资圈内,汪华以前瞻性著称。他在 2008 年就超前地预测了移动互联网大潮的到来、2011 年则对移动互联网作出了“三步走”的趋势判断。这些“预言”在后来都被现实一一印证。
极少露面的汪华近日接受了 36 氪记者的独家采访。两个小时里,他分享了自己对人工智能、消费、内容等热点领域的思考。这位哲学家型投资人对移动互联网下半场的机会抱有信心,但对正在被人工智能吞噬的人类未来感到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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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于丽丽
编辑/洪鹄
“虽然我在做投资,在促成这件事的发生,但不代表我乐见这件事的发生。”说到这里,汪华不再眯眼笑,严肃起来。
“这件事”是指 30 年后,人类的一种可能:20% 的人类在工作,80% 的人带着 VR 面罩在虚拟世界里发泄精力。
未来或许有多种可能,但特朗普上台、英国脱欧等频出的黑天鹅事件让汪华——这位这位素以前瞻性著称的投资人觉得,人类正在往令人悲观的方向走。“互联网的普及让世界变得更平,效率不断的提高,却也在创造更大的垄断。”
技术带来了新的鸿沟。人会被分为两种:掌控互联网的有用的“新人”和那些处于被淘汰行业的无用的“旧人”,巨大的贫富差异正在他们之间制造新的冲突。汪华对此感到忧虑:“如果没有新的社会分配机制,没有新的有尊严的行业去接纳这些人口,让他们过有尊严的生活,(黑天鹅事件)就永远不会结束。”
汪华,创新工场少帅。年届不惑,关心人类与世界,却懒得搭理自己。所以不修边幅,头发经常“塌着”,衣服也就那么几件。在李开复眼里,“汪华是天才,但是那种爱因斯坦式的。”
有种说法是,如果把李开复看作是创新工场的旗帜,汪华就是扛起旗帜的人。创投圈第一公号“42 章经”作者曲凯在复盘过去几年移动互联网发展时认为,从对趋势的预测和战略布局角度来说,只有两个人是天才级的存在:一个是美团的王兴,另一个就是汪华。
大多数 VC 间的投资逻辑并无本质差异:赌对大势,押中赛道,然后从中选出精兵强将。整个业界开始扎堆做移动互联网是 2011 年,可以说这一年开始移动互联网才开始影响整个社会的经济架构。汪华却早在三年前便预感到了这波浪潮的到来。2008 年,汪华看到第一台苹果手机,他敏感地意识到:移动互联网所需要的硬件载体已具雏形,令整个社会产生重大变革的势能正在酝酿。次年,他就从谷歌中国离职,接受李开复的邀请共同成立创新工场,做出了“投且只投移动互联网”的决定。
2011 年,汪华在创新工场提出了 “纵横合力产业链式”投资方法论。认为移动互联网的大机遇要从基础工具、娱乐和本地商务这三个大阶段来进行投资布局。不仅如此,他还先人一步地敏感觉察到娱乐内容消费的机会。之后的事实一步步验证了他的判断。一位供职于某老牌知名机构的投资人告诉 36 氪,他们的老大私下里不止一次表示,要密切关注汪华最近说了什么,“汪华对趋势的分析判断,我们可以拿来做投资的风向标。”
汪华是温和的人,关键时刻却打法凌厉。有同事形容他:平时如同武侠小说里的扫地僧,不问世事,不通人情世故,但关键时刻却能亮出自己的绝杀。
2013 年 10 月,李开复因为生病暂时离开创新工场,一时人员流失严重,内外动荡。平日温吞的汪华在这种境况下,选择了激进的投资方式:2014 年投出了近 80 个项目,同时启动了新一轮的美元和人民币融资。汪华对此的解释是,一来可以对抗市场对于创新工场的认知,二来他预测 2015 年项目会比以往更贵,因此 2014 年投资会更划算。当然,彼时也需要补充新的合伙人,寻找新的领域布局。在 2015 年资本寒冬到来之前,创新工场募集完成了 2.5 亿美元基金和 25 亿元人民币基金,取得了亮眼成绩。
在谈到移动互联网时,汪华使用了信仰这个词。“其实它就像自己的一个信仰”。上世纪九十年代,当移动手机在中国铺开,人可以在路上跟其他人进行通话,少年汪华就陷入科幻式的想象:如果这个东西,能传送数据,那理论上人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干任何事啊。“尽管那时候离移动互联网很遥远,但光想想,就可以知道这是多酷的一件事!”
1999 年,汪华从电力系统离职创业,开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但一切都还太早,这家初始梦想是“做互联网”的公司慢慢变成给电信运营商承接解决方案服务。2004 年,汪华把公司卖掉,去了斯坦福大学读 MBA.
这段创业经历让汪华意识到时机的重要性。 “你在 2009 年做滴滴,肯定不会成功”。在汪华看来,他后来被人们神化的“移动互联网三步走”理论其实是很容易推演的。“一个平台刚出来时,第一个阶段就会需要让平台变完善;当大量的人开始使用,自然需要娱乐和社交,而当人口持续多起来后,则需要开始挣钱做生意。有些东西得先来,有些东西得后来。无论投资还是创业,如果走的太早,就像试图燃烧一块湿的木头或者煤,而走对时间,找到的就是浇满汽油的那张纸,点燃就是熊熊烈火。”
当下大热的人工智能在他看来,也将是这样一个覆盖过程:现在的人工智能相当于 2008 年的移动互联网,已经能开始做事情了,也能出一些数据不错的公司,但是很多的东西尚不成熟,离大规模的去改变整个社会的技术架构,还需要一段时间。
把创新工场所有投资做一个哲学上的归纳,汪华觉得非常简单:一方面通过投资促成互联网、移动互联网带来的自动化,提升生产效率,省时间。同时因为现存的很多工种、岗位失去作用,更多的人口被解放出来,就需要产生新的消费。他们就通过投资促成一些虚拟世界里的娱乐消费,把人类省下的时间和精力消耗掉。
对于人类的未来,他设想过最理想的一种状态:人类能有勇气和决心把过剩的 80% 的生产力,真正地去拓展人类的边界和极限。比如物理疆界上的拓展,类似太空探险等等,或者别的科学上的实验。
但现实是,人类正在往他悲观的那个方向走。
移动互联网红利消耗过半,剩余机会在往上走和往下沉
36 氪:早在 2009 年,你就准确预测了移动互联网将会经历工具,社交,商务三个阶段,那你如何看待接下来互联网还存留的机会?
汪华: 2016 年是有意思的一年。如果是从大的科技或者生产力周期来讲,它正好卡在中间。
我们创新工场是从 2009 年开始做移动互联网,整个业界应该是从 2012 年开始扎堆做,才开始影响这个社会的经济架构。投资在前几年,某种意义上,是前所未有的简单。无论你投什么行业,只要去带一个移动互联网就行了。
比如说,1999 年互联网起来后,社交网络,电商其实是它的后两波。资本周期在我看来都是小周期,生产力层面的才是大周期。这种周期,要很多年才发生一次。现在的感觉就是夹在两个周期中间。上波移动互联网的这个周期,依然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但是最显而易见的那些,已经消耗掉很多了。然后下一个绝对有可能是大周期的,比如 AI、人工智能这些离它真正起效,应用到商业,可能还要三四年的时间。
我觉得存留的机会第一个是移动互联网 to C 的这块,以摩拜单车为例消费者这块,我觉得将来依然还会有东西出来,就是频次不会像以前那么密集。与此同时需要挖得更深。比如说沿着供应链往上走。比如说C端挖完之后是不是有可能沿着这个供应链上游,然后往B端或者是供应商上游去挖。在这些方面的话,其实供应链上游的发展,永远比C端的进度要慢,往往是C端变化之后才会带动上游去变。在这方面,我们已经发现了很多好的投资案例,进展都非常的快。像化学品 B2B 电商平台摩贝,还有做新房交易平台的销冠,他们的销售额都做到了数百亿甚至更多级别的。
第二个是,在人群中往下沉。就是说延伸到小镇青年或者 QQ 青年。这里的小镇青年不一定非得生活在小镇上,它其实是一种生活状态,北京上海这种一线城市里也有很多小镇青年。
36 氪:那移动互联网在抵达神经末梢的过程中,还会有大公司出现吗?
汪华:这一波的红利还会持续很久,但这波红利收割的速度会比较慢,同时出大公司的频次会比前两年要低得多,另外这个收割起来也会比较费劲,有更多的苦活和细活要做。所以结论是,会有大公司出现,但不会一眨眼就有一家大公司出现。
像我们投的知乎,上轮融资额就非常大。还有我们投的做少儿英语在线教育的 VIPKID,2016 年上半年每月收入是 1000 万,时隔半年现在月收入已经是 1 亿多。我们是最早投资它的。看着它从三四个学生短短几年发展到现在这么大。接下来有可能变大的公司,不见得是大家以前想象和习惯的那些。OPPO 和 VIVO 出来时大家也很不习惯,大家觉得应该是小米,怎么是它们。比如说我们投资的摩贝,是一个化学品电商综合服务平台,如果它做大,在美国对标的化合物供应链的公司都是百亿美金级别。但因为它的领域很偏,大家可能都反应不过来是做什么的。前面提到移动互联网未来走向,一个是沿着供应链往上走,一个是沿着小镇青年往下走,还有第三个就是往垂直行业走。
36 氪:创新工场对大的垂直领域(教育、医疗、金融)的参与一向有自己的节奏。比如之前很热的互联网金融,在 P2P 阶段工场并没有介入。但去年一开始,创新工场就投出了第一个互联网金融公司U+优财。你怎么看待 P2P 及其背后的金融市场?
汪华: 首先,教育医疗都属于有海量国民支出的领域,某种意义上又是高管制领域,或者说是高度非市场化的领域。所以即使新技术或者消费的各种变化来了,这几个领域要出东西,天生还是会慢。前几年热、现在有点冷下来的互联网金融也属于这种。它们会晚几年出成果。这些领域原有的体系结构相对庞杂,像看病、孩子教育,都是非常谨慎的决定。这些领域里新的东西只能从边缘做起,然后慢慢渗透到主流。
P2P 乱象是第一天就注定的。金融领域本来就应该是高管制领域。从本质上讲,金融就是一个风险控制和匹配,然后才是资产的配置和流动,只有风险可控的钱到风险可控的资产那边去才是对的。当风险被无视的时候,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这个领域必须有个监管层面的框架,而不是单靠技术层面就可以管好的,一个单独的企业可以从技术上做非常好的东西,但也没法保证这个市场上其他的环节是不是好的。所以无论是资产端还是这个理财端,如果没有监管,就会天生劣币驱逐良币。
所以我们认为这波红利很大程度上不是一个技术红利,而是一个政策管制红利。需求本来就存在,但被政策管制压抑了,然后移动互联网给了一个口子,这个事儿从不允许变成模糊允许,那一下子很多需求就被释放出来了。直接抓这样的机会,我认为并不是我们擅长的。第一波在出来很多问题后,有了新的监管。然后是杀死了一批,规范了一批,整个市场也变得更加正规。这样之后,我们反而进入了舒适区,可以参与了。我觉得现在是 P2P 最好的利好,表面上看起来禁止了一些,但实际上是这个领域真正开始正儿八经做生意了。
36 氪:那在医疗和教育领域的逻辑和金融基本相似吗?
答: 不完全一样。3 年前教育第一波热的时候,大家都问我们投不投。当时有特别多的高估值企业,但很多到现在为止都没落地,没有真正的商业模式,所以我们当时的决定是不要那么急的去进入。比如说之前有很多教育公司,不论起点是什么,3 年后大家统一发现,无论是做扫题库还是学校系统的,第一波能挣钱的还是网校,无论形式是一对一,还是小班课。既然这样,我们当年干脆直接就投 VIPKID,做网校,何必绕很大圈。
医疗也是一样。高管制的行业,一开始只能在外围做信息,或者匹配。然后,任何行业真正核心的,实际上还是提供核心产品。比如说,医疗还是提供医疗服务才是核心环节。在这些领域,我们会做些尝试性的投资,我们需要学习时间,二来是整个高管制的行业是需要时间慢慢到达那个变化的点的。好在我们现在基金规模比较大,可以投资的阶段也比较多,不再像以前那么有焦虑感。一个公司,哪怕是到了B轮、C轮,我们依然可以去投。当然,这时候就不是投一点点钱,但要知道,胜利的那个人不一定是第一个做这件事的。
从直播里收益的最大的不是映客,是陌陌
36 氪:刚才你有提到 2016 年移动互联网开始向小镇青年下沉,这里的小镇青年是指所谓的亚文化群体吗?
答: 你可以说他们是亚文化,但要看怎么定义亚文化。小镇青年不是在人口数量上小众,相反,他们绝对是有规模的群体,但在话语权上是边缘的。一线人群反而你最不用担心他们,他们眼界开阔,随时看到欧美的东西,选择非常多。但小镇青年或者 QQ 青年(的需求),无论是普及还是提升之类的,其实还有很多机会。
像 OPPO 和 VIVO,其实就是过去两年完成了对这些人群的的覆盖。快手作为短视频平台,其实它的用户量比起那些在一线城市里做短视频的更大。而且他们变现其实做的很好,包括快销电商这些东西。很多大家想象之外的用户量暴增也来自这些人群的扩张和下沉。包括新浪微博,它最近股价大增,一部分就是因为它的用户量又回升了,新增的就是小镇青年人群。我们投的知乎也一样,大家都觉得知乎应该是高大上人群的,但实际上它的用户增量都来自于这些,大家想不到。
这些人群会同时有两种渴望,一种我把他称之为向下的渴望,就是消磨时间,发泄精力。另一种渴望是向上的:追求更美好生活,想让自己提升,让自己觉得B格更高的渴望。所以无论是电商消费,3C,社交,短视频直播,还有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的全新模式,全部在往这个人群去渗透,包括消费品实物服务,这是一个非常明确的趋向。
对直播来说,这个世界看起来热闹,真正获利的是谁?映客前段时间获得了挺多市场声响,流量也大,但你有没有发现真正从直播里面,无论是收获大用户量的还是真正挣钱的,实际上都没花太大力气。大赢家不是映客,而是陌陌。陌陌从直播里面赚到了最多的钱。快手的直播业务也做得比你想象的要好得多,甚至你在快手上都看不到太多直播,因为快手只放了很少的流量在直播上。
映客吃了一个亏,是它做的晚,所以它的流量都要从别人那里买,它没有自带流量。那它的流量必然得从核心人群和核心上层城市和人群做起。但是陌陌和快手用户群天生已经在那里了。小镇青年付费能力和接受这些东西的渴望,甚至比一线城市更强,因为他们的生活更无聊。他们以前并没有被很好的产品所覆盖,所以他们其实是饥渴的,他们也没那么挑剔,而且有足够多的空余时间和钱去消费。收入尽管没有那么高,但他们的其他开支也不大。某种意义上,他们是更容易被引导消费的用户。
中国是做粉丝经济最好的国家
36 氪:早在 2012,2013 年,大家还在抢 O2O 的时候,创新工场就开始在文娱方面布局。当时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汪华:当时是觉得受众已经发生转移,但是头部内容和供给端一直没有太大变化,形成了不匹配。我一个很深的印象是,当时清宫剧漫天遍地,被吐槽成中老年妇女剧,但其实当时大部分人都已通过网络平台观看剧目,从网络接受的信息和观点已经远远超过传统媒体,而且当时游戏行业的商业模型也都已经变了,从按时长付费改成按道具付费。而传统行业还是要么直接为内容付费,要么为广告付费。
这个受众群体可以付很多钱,但是他们已经不是为内容本身,而是在为参与感付费。比如一个典型的小镇青年,假设一个月挣 4000 块钱,他有可能有 2000 块钱,就花在游戏,直播,给鹿晗、SNH48 组合这样的偶像投票或者钱上,某种意义上,他是很愿意为内容付费的。但是你只是干巴巴的说,看 5 分钟视频,收你 3 块钱,这个不见得是他们最愿意接受的模式。他们愿意为此付远远高过这个的价钱,只是他们付费要买的东西不一样。
36 氪:新一代消费内容的方式完全发生了变化。
答:我们这代人小时候崇拜偶像,是完全的仰视。但现在的 TFBOYS 的那些“亲妈粉”,今天是我家这个宝贝怎么样,他的这个事业需要我们的支持,所以我们要披荆斩棘。是不是参与感特别强?那些资深粉丝在参与这件事上花的钱,要远远超过买他们的两张专辑。更不用说,SNH48 组合,每年总选举,那些人为了自己的小偶像能有更好的位次,会真金白银,成千上万的去投票。
消费内容本质是消费体验,只是以前条件不允许。现在传统的单向观看内容,这个体验依然有效,但实际上,互联网和整个媒体环境的变迁,是用户需要更多的体验,并且他愿意为这个体验付更多的费用。以前的媒体是单向的,你只能被接受。现在媒体是双向的,你有了表达的机会,无论是向这个群体表达,还有去向偶像表达,都可以获得存在感。现在的人一方面更有个性,同时他又非常需要有群体感。当你觉得,你是在为一个高于自己的更大的目标付出时,你甚至会比为自己付出更多。
36 氪:我们所说的 IP 人格化,粉丝经济好像也可以从这里找到源头。
汪华: SNH48 组合也是一个粉丝经济,而且它不会受制于一个人成功和失败,会源源不断地产出。这是机制化的好处。如果是单一的粉丝经济,有个缺点就是不稳定和受制于里面的单个核心的人物。粉丝经济本身是 work 的,但是如果你要把它做成一个持久和大生意的话,要么你把它给机制化,不依赖单个人或者单 IP。要么就像罗辑思维一样干脆去转型。罗辑思维做“得到”。本质上就是不想只依赖自己一个人。而且也不想只依赖十几个红人,他本质上是希望自己变成起点中文、知乎这种,有很多人在上面,是一个平台,只有两三个大卖家,你基本上受制于这个大买家,但如果你是一个淘宝天猫你就不怕。
中国是做粉丝经济世界上最好的一个国家,其中根本的部分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中国是非宗教信仰国家。但人其实都需要归属感,需要觉得自己属于某个群体,可以经常去交互,同时有一个标签;而且每个人都需要精神寄托,如果会所信仰太大的话。
偶像在中国如果做得好,其实就是承担了这些角色。比如说 TFBOYS 粉很多是把他们自己的一些理想和成功寄托在一起,有很多的情感链接在里面。你看 yy 平台上有很多主播,并不是那种夜总会的女主播。所谓的喊麦,喊麦王子,有很多小粉丝为他付钱,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些喊麦的人是他们精神上的大哥。
比如说我是一个饭店的服务员,我每天的生活非常枯燥,觉得精神没有寄托。我跑到网上去看 yy,看着我的这个老大去评点时事,挥斥方遒,带着我们这帮小弟出征,在中国,这个东西如果达到一定程度,非常容易被变现化的。因为它意味着你为你的理想,信念,寄托,愿意付多少钱。很多年轻人粉偶像粉得那么痴迷,实际上是因为他把这个东西部分替代了他的信仰和寄托。
36 氪: 去年也被称作内容创业的元年。你如何看待这其中的机会?
汪华:我觉得内容创业的元年并不准确,这个概念其实一直有,每一波新的平台崛起的时候都有一个新的内容创业,形成一波新的网红或者内容创造者,老的一些精英也能迁移过来。内容创业里面,第一方面你是要适应新的媒体,第二方面。基本的规律其实变得并不多。
第一波,抢的是流量红利,新媒体出来后,内容空虚,我一开始先做了一批符合传播规律内容的,先红起来,但要持久下来的话,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去创造好的内容。
做内容这件事,因为门槛低,谁都能做,所以导致从业人的基数非常大。但无论是 PGC 还是 UGC,天生就是一个马太效应的东西。受众越大,价值越大,然后大家都会往头部的东西去聚集。但能跑出来的人又非常的少,所以你得考虑你有什么非人之处,凡是能在这千军万马厮杀出来,跑到顶点的人,都有非人之处。
如果只是做头部内容,要么就做成自己是红人,能挣钱,如果是传统的,像做影视剧那种或者综艺内容,或者做自己的自制剧内容,很多情况下只是在为演员红人打工而已。影视内容创业,真正最赚钱的,是后面的 KOL。
第二点的话,你会发现内容创业的始祖自己不做内容了,而是去做平台去了。罗辑思维的“得到”是让别的小的内容创业者跑到他那里。当然这取决于你的心有多大,最好的情况下是做平台,聚集大量的中等内容创造者,而不是去受制于少量的头部内容创业者。如果你的平台是基于头部创造的头部内容的话,你挣的钱基本上都是在交给他们在打工。知乎或者是像起点中文这种平台的好处是你不怕失去任何的作者。
自动化再进行下去,会把人分成有用的人与没用的人两部分
36 氪:刚才有谈到 2016 年是卡在中间的一年。后面的人工智能算今后的大热点,创新工场在这方面布局也比较早。你如何看待人工智能走向?一方面它带来了无数话题,但同时也有一个声音认为 AI 如果只是通过深度学习有数据提升的话,其实并没有涉及人工智能的核心。
汪华:大家把人工智能这事弄得太神秘。我们搞人工智能比较早,大概从 2013 年就开始了。起初我们都不把这个叫人工智能,只是当做几个不同领域在投。比如说,计算机视觉,机器学习,大数据,机器人。当时投资这些公司也挺便宜的。突然 GOOGLE 弄了一盘棋,一下子这个概念火起来了。所有的这些领域突然都叫人工智能了。我觉得是好事,但是也有点摧残。有点早熟.
人工智能的理想状况是别那么早成为热点。一方面它暴露了,让这个领域获得了大量的资源金钱和人才,但另外一方面给大家造成了一些过高和不切实际的期望。但成熟度其实还没到时候。人工智能现在撑死,像 07 年 08 年的移动互联网,它离大规模的去改变整个社会的技术架构,还需要一段时间。
像人一样会思考会创造会研究会联想的这个所谓的强人工智能,现在连实现的技术原理都还没有。但是深度学习已经能实现非常重要的几点:第一个是感知领域,对于视觉、声音这些领域的直接处理。第二个是对海量数据的处理,只要给足够多的数据样本,就能在输入和输出之间建立联系。
这些意味着大量的简单基础脑力工作可以被自动化掉,大量的流程可以被自动化掉。哪怕只是现在的深度学习、大数据和计算机感知这些应用,只发展成熟,在可接受的代价被广泛应用,都有大量的人类工作会被自动化,还能做大量的原来想象的优化,甚至于从来没做过的事情可以被做。
36 氪: 你觉得人工智能会以什么样的次序进入我们的生活?
汪华:第一阶段来说,最容易立即产生效益的是大数据领域。对一些大行业大企业,只要业务优化一个1%,就是一笔巨大的钱。这个一两年就会见效。再往后,会更容易地发生在专业的领域,各种商业场合,以及制造业,服务业,物流这些.就不仅仅是大数据了,也包括实物的自动化,像物流自动化之类取代人力的事情。因为这些商业场合环境更可控,可以标准化,同时价格承受能力也更高。
家用方面会首先应用在非关键场合,有用、有趣但是并不致命的,你可以把它称为玩具,比如亚马逊的 echo,可以声控让它做一些事,但也不是没它不行。真正的物理自动化比如自动驾驶(的应用)以及关键场合的家用机器人会在这些后边。当然,一些技术实力很强的公司,可以不做任何具体的应用,而是做一些核心的算法,或者传感器,这些头几年会出一些大的公司。
这是物理层面的自动化,在虚拟层面,相比刚才提到的,你可以更早的接触到。比如在网上聊天,对面可能是客服机器人,甚至你和一个人聊的很开心,但 TA 可能是一个聊天机器人,甚至还会出现虚拟偶像等等。
其实,我们所有的投资,如果做一个哲学上的归纳的话,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就是我们一边投自动化让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有效率,一边其实让越来越多的工作、劳动在消失。其实不光是从我们开始,电商已经消灭了很多工作。另一方面,我们必须再投一些产生新消费的项目,把剩下的时间和精力浪费掉。否则的话会很恐怖,你想效率在不断提高,那么多人闲着干嘛,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36 氪:如果世界按照这个脉络发展,你是否推算过在未来,人类的几种可能?
汪华:虽然我在做投资,在促使这件事的发生,不代表我乐见这件事的发生。我并不希望等到 30 年后,只有 20% 的人类在工作,80% 的带着 VR 的面罩在虚拟世界里进行,所谓虚拟的生产和消费。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人类能去拓展新边界,消耗掉过多的生产力。当年欧洲生产力过剩的时候,就有大航海时代,现在我不知道会有什么。我更希望人类能有这个勇气和决心把过剩的 80% 的生产力爆发出来,真正的去拓展人类的边界和极限。比如物理疆界上的,类似太空探险,或者别的科学上的实验。
当然也很有可能的是,人类社会在往我认为悲观的那个方向走。为什么特朗普能上台?为什么英国要脱欧?为什么希腊的公投出现奇奇怪怪的结果?为什么很多地方有一个极右,极端保护主义的统治者在上台?原因很简单。因为过去 10 年互联网的普及让世界变得更平,效率不断的提高,实际上是在前所未有的在创造更大的这个垄断,越平的世界,越高效率世界,越就可以创造更大垄断的机器。以前最多做到小区域的垄断,垄断体量越大,效率越低,最后自我会崩溃。现在前所未有的垄断,导致的财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往小数群体在集中。过去 10 年,人类的贫富分化在以最快的速度加剧。
如果自动化再进行下去,可能会把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有用的人,一部分没用的人。整个社会变化那么快。过去一个行业的淘汰是以几十年为单位的,所以一代人是慢慢淘汰的。如果这个事情缩短到 10 年的过程中,被淘汰的人有没有这个能力和速度再重新自我学习和转移到新行业,是一个大问题。
比如会形成操纵网络的新兴行业的人和被淘汰行业的人。被淘汰行业的这些人依然可以去当滴滴司机之类的,但他们的社会阶层其实是越来越往下走,并没有分享到新世界和新技术带来的好处。这个才是导致无论是特朗普上台,还有欧洲出了那么多黑天鹅的原因。如果没有新的社会分配机制,没有新的、有尊严的行业去接纳这些人口,让他们过有尊严的生活,这个事就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