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在正式宣布与酷派合资推出“奇酷”手机品牌的发布会上,周鸿祎以“Are you OK”作为开场白,显然,这是在嘲讽他的业内同行和湖北同乡在印度发布会上显露出的蹩脚英文,这个笑点虽说保质期已过大半,仍然引起台下笑声起伏。
时至今日,小米早已习惯了充当漩涡中央的标靶,就像一切造神运动的规律那样,其信徒的狂热足以焦沙烂石,而异端之冷漠则早拒人千里。《华尔街日报》报道印度用户在排队等候小米手机发布时高喊“我愿为小米的产品而死”,这个颇具戏剧性的演绎同时在“米粉”和“米黑”的群体中激发热议,当然,双方对此的反应,不啻蜜糖砒霜之别。
就在被周鸿祎不无恶意的调侃的同一天,雷军在北京五洲皇冠国际酒店揭晓了小米 Note 顶配版,并给它扣上了“安卓机皇”的桂冠,以及达到 2999 元的价签。
从以低端价格贩卖中端机器,到以中端价格销售高端机器,区区千元的定价爬坡,小米用了足足五年。这五年的时间成本,就是中国制造与海外进口之间的品牌鸿沟,强如小米,也有不得不遵守的商业常识与规则。
坦率地讲,“小米速度”已是奇迹,而且几乎无法在中国的消费品工业看到相似案例,是电或是光,这是雷军唯一的神话。
厚积薄发的从容赌徒
澳门坊间,流传有许多传奇,尽管人尽皆知赌场噬人不剩残渣,却依旧忍不住去相信那些一夜暴富的故事,而故事的主角总是势不可挡,他可以将赢得惊心动魄的巨额赌资毫无顾忌地押上台面放手一搏,并始终能够笑到最后,留下成为谈资的背影。
据说雷军曾经搞过几次闭门会议,请来一些辈分较深的媒体人,与他们沟通小米的进展,以及忧患。我听闻的一个版本是,雷军有一次动情回忆自己创建小米初期的艰难险阻,他在寻求投资时,对方逼问他,说“你有没有把前半生积累下来的一切人脉、脸面、资源全都赌进去的决心”,他思考半晌,终于意识到在他这个级别,创业并不是一件可以轻易“试错”的性起之事。
五年过去,小米初成,豪赌之徒雷军也意气风发,不复当年的忐忑。
尽管雷军在做投资时称大说场面话称欲“再投 100 家公司复制小米模式”,但是谁都知道,小米模式必然无法轻易照搬。这不是方法抑或手段的问题,而在于窗口期的消逝,以及 Android 红利的稀缺。这些年来,在鲜血淋漓的价格战上孤注一掷者不少,真正能够死地后生的,百里挑一。
在曾经试图挑战小米的名单里,我们可以看到小辣椒大可乐纷纷沦为京东众筹的库存商品,百度倾力投资的百加和 360 大张旗鼓的特供机早已尸身冰冷,除了家大业大艰难转型的传统电子科技巨头,那些打着互联网概念的智能手机品牌大多葬身红海,踪迹全无。
复盘原因,无外乎它们的创始团队都无法企及小米黄金班底,仅在起跑线上就输掉了一大截。小米手机的品质固然在舆论中争议颇大,但就其生产环境——从供应链到零配件,从现金流到广宣层次,从生态筹备到战略同盟——没有一个不是业界最顶级的。作为小米的竞争对手,尤其是很多创业公司体量的玩家,一旦逼迫自己跟着小米的频率,很快就会发现无法应对同等量级增长的压力。
“小米不是一个天才的公司,但一定是一个勤奋的公司”,这是雷军在那一天的自述,也是小米成功之道的实质——当然,这是那些依赖传授小米成功秘籍的培训大师所摒弃的路径——有钱,有人,还拼命,只要方向没错,怎么做都很难不成。
故而,点滴星火,终致燎原。
不可逾越的“三千元”台阶
拿破仑曾说,世界上有两种力量,即刀剑与精神,而刀剑终将败于精神。
刀剑屈从理性,一招一式,均有迹可循,精神则依赖感性,潮汐起落,且收放自如。互联网追求速成,从产品开发到营销推广,无不讲究风林火山四大哲学,唯独品牌炼成,需要时间积累,这是互联网大木桶里的简陋短板。
大家都是聪明人,所以无人动了念头要去颠覆更加暴利的奢侈品行业,去用互联网思维改造一款性价比完胜路易威登的坤包。
智能手机的品牌效应,则出现在 3000 元这个价位上,仿佛心照不宣,海外大多数手机品牌都选择将热销机型移出 3000 元以下的市场,腾出空间供国产手机厂商满身泥泞捉对厮杀,同时攫取更为丰厚的利润。小米反复宣称自己不挣钱——还屡屡与较真的科技媒体和竞争对手算账证明其言不虚——除了是在策略上以一种自虐的姿态取悦目标受众之外,也是吐出行业现状的某些苦情。
“羊毛出在猪身上”的商业逻辑其实多见于边际成本趋近于零的软件身上,硬件商品成本恒定,且受迭代压力影响,如果长期补贴市场,企业经营的健康性无疑会有隐忧。
挑战“三千元”的定价,意味着要将对接用户的属性从价格取向升为价值取向,让产品之外的品牌能够产生卖价,并满足用户的感性需求。有趣的是,中国媒体环境之恶劣,已经无法支撑手机品牌的这一直白诉求,于是美国久负盛名的科技媒体人莫博士(Walt Mossberg)就成为了小米 Note 顶配版最大牌的一位意见领袖。经过运作,小米 Note 顶配版提前被送到了莫博士创办的科技媒体 Re/code,而莫博士充满溢美之词的体验——“drop-dead gorgeous, like something I’d expect to see from Apple”——也成为雷军在北京发布这款产品时的开场引述。
同样试走品牌路线的一加手机借韩寒代言广告宣传自己曾登上《时代周刊》、锤子手机把其获得的一系列国际设计奖项堆砌到官网首页,也都是这种出口转内销的操作模式,无奈,然而务实。
鱼和熊掌如何兼得
雷军的演讲,一直有着“跳跃”的风评。在这次的现场,他突然在介绍机面玻璃工艺的中间,插了一段关于公司战略的反思。雷军说,小米越来越接近一个大众品牌,而这与小米的初衷发生了冲突,因为小米有着工程师的团队基因,要做的就是“发烧”级产品,于是市场定位就有了矛盾,最后他解释,小米 Note 顶配版就是“初心之作”,特供给相对小众的发烧友。
回望小米在智能手机领域的两纵两横的四条产品线:红米、小米、普通款、Note 款(大屏),实际上已经将市场切得支离破碎,并在每个细分市场都占有一席之位,距离人皆艳羡的街机品牌亦更进了一步。
只是,愈是骁勇善战征战四方,愈是远离拱卫中央的护城河。小米的壮大环境,离不开传统硬件厂商的傲慢与迟缓,而当后者意识过来,且同样发力于不计眼前利益的资本投入时,小米的竞争也深陷“同等价格区间的最好配置”,而非“市场所能提供的最好产品”。
参数、跑分、ROM、生态,小米创造并引领了互联网时代用户对于手机品质的审美觉醒,但又无法垄断这些概念。在围剿小米的阵营里,不断出现田忌赛马的场景,余承东说荣耀 6 的参数秒杀小米、罗永浩称跑分是集体作弊、李楠讲 Flyme 比 MIUI 有足够的优势、贾跃亭干脆说我这儿才是一套生态系统,这些竞品或许无法遏制小米在市场份额上的持续增长,却威胁到了小米对于极致产品的最终解释权。
iPhone 问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诺基亚的销量仍然很好,市场有其滞后性,而企业若是后知后觉,就会死得很难看。
小米 Note 推出顶配版本,其实就是在军备竞赛不可避免的情况下,祭出的终战武器。以骁龙 810 的 CPU 为例,除了小米之外,仅有乐视和努比亚的旗舰机型搭载,下一代 820 最快也需要等到年底才能完成研发,这意味着至少半年时间以内,小米很难失去性能上的立足优势。
至此,从 500 元到 3000 元的整个智能手机市场,小米已经完成合围,并以极广的范围覆盖到了尽可能多的用户,尤其是那些曾经能够代表小米精神的所谓“极客”群体——随着小米用户规模的扩大和产品本身的成熟,热衷于“搞机”的米粉比例不断遭到稀释,“连线下聚会,也从以前的交流手机心得,变成了聚餐或是唱歌这种娱乐性的活动”(纽约时报中文网《“米粉圈”进化史》)——但是毋庸置疑,如果缺少品牌文化的带动,小米不会甘于沦为一个热销却平庸的科技消费品巨头。
从这个角度来看,小米 Note 顶配版是一次具有回归性质的献礼,就像《搏击俱乐部》讲述的故事那样,你的奋斗,源自你在内心深处遗留下的那个自己。
以及……
小米 Note 顶配版也采用了土豪金——好吧,是“香槟金”——引出视觉差异,这种色彩已然成为高端电子产品的独有特征,并且和那些越长越像的手机宣传视频——3D 模型,纯白背景,旋转展示,简介文案,轻快音乐,等等——一样,又是由苹果公司开启的序幕。
其实,早有市场调研公司发现,iPhone 系列在美国本土销量最高的是灰色,其次是银色,卖得最少的才是金色。据称,金色在美国并不流行,苹果公司的传统色彩也是白色,它之所以近年来钟情金色并将其用于产品中的高档款式,只是为了迎合有着迷恋黄金风俗的亚洲市场。
所以你瞧,无论小米等中国手机品牌会如何崛起并插旗四海——也许真有一天会“颠覆”苹果帝国——至少到今天为止,苹果都还在给它们充当着义务教育的导师。
而小米,就是其中的一只学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