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软公司日前召开发布会,详细介绍了虚拟现实设备 HoloLens 项目的研发进展。《纽约时报》日前就此撰文,称这款设备代表着微软整个公司架构革新、战略转型的方向。以下为文章节选:
去年 6 月,在微软访客中心的地下室,公司硬件部门的专家托德·霍姆达尔(Todd Holmdahl)与其他人提心吊胆地给新 CEO 萨提亚·纳德拉(Satya Nadella)做着演示,演示的内容是一个秘密项目。
在过去数年时间里,超过百人的团队为这个雄心勃勃的方案拼命工作。这个项目最终被定名为“HoloLens”。演示时的 Hololens 头戴式设备还非常笨重,上面用带子缠着各种电线与元器件。不过,它在那时就已经能把镜片上的图案投射在人们眼前,给人们眼中的自然世界增添虚拟景观与物体。
团队带头人认为,这个虚拟现实产品可以媲美个人电脑与智能手机,有潜力引领消费技术的下一波浪潮。但毕竟这是微软,一家过去屡屡推陈出新,开发独创性的新技术,但在将技术推向市场时又把事情搞糟的公司。在苹果发布 iPhone 前好几年,微软就有自己的智能手机软件。甚至没什么人记得,在 Apple Watch 面世前整整十年,微软就推出了自家的手腕式计算机。只是没能卖起来。
HoloLens 团队对自己的作品很有自信。他们担心的是,纳德拉会因为这个项目风险太大、太过前卫而砍掉它。纳德拉在微软工作了 20 年,现在正在考虑削减成本与大规模裁员。
但纳德拉并没有放弃。
霍姆达尔说。“他马上就说,‘这是我们该做的东西’。我们要打造一种全新的产品,微软就要在这样的事上下功夫。”
这种反应能说明很多问题。纳德拉要重塑微软,按照他的想法,微软内部相互隔绝的业务应该更少,而公司应该愿意下更大力气研发新技术,而不是保护那些时间久远的、能够产生现金的业务。这种重建工作在微软周三的发布会上有所体现,纳德拉在会上表示,想要修复微软与软件开发者之间的紧张关系,让他们更轻松地把针对苹果与谷歌手机操作系统开发的应用移植到 Windows 平台上。
现年 47 岁的纳德拉在近期一次采访中表示,他和公司已经从过去的失误中吸取了经验。他说,他执掌的微软明白,打造产品要有规矩,产品的外观以及给人的感觉必须精致。从硬件到软件到网络服务,每一处都必须和谐运作。
纳德拉说:“我们学到的一点是,你得把场景构建得非常出色。”他的语速极快,用押韵的句子强调观点。“你不能停下。你必须要做到这一点。在打造新东西的过程中,良好体验的意义有多么重大,我认为这正是苹果教会我们所有人的东西。”
从某种角度来看,微软已经有了改变,不再是 2014 年 2 月纳德拉接替史蒂夫·鲍尔默(Steven A. Ballmer)出任 CEO 时的样子了,遗留下来的内部山头割据的情况有所好转。不久以前,公司还有大概 6 套内部系统,来管理软件的开发工作;而纳德拉现在则推动所有人使用一套系统,因为他相信,顶级的内部工具有助于公司打造顶级的产品。
鲍尔默还在位时,纳德拉就有所行动,努力结束微软内部的派系纷争,让 11.8 万名员工更加灵活地工作。他在员工间推广一些观念,例如通过可穿戴设备和其他产品,让个人电脑更具个性。为了能更好地将微软的创新转化成人们有欲望购买的产品,他指导科技行业中规模最大的研究部门,与产品工程师展开更紧密的合作。
同样重要的是,纳德拉显示出了对人性化的重视。鲍尔默曾在电视采访上嘲笑 iPhone。而纳德拉的做法正相反,他大力推行将微软的 Office 软件移植到苹果与安卓设备上——正是这些设备在侵蚀微软的影响力。
长久以来,Salesforce.com 公司对微软都持批评态度,但它去年与微软在软件集成合作上达成了协议。Salesforce 的首席执行官马克·贝尼奥夫(Marc Benioff)说:“他们的自负害了自己。而现在有了萨提亚,他们对与别人合作有了更开放的心态。”
不过,考虑到微软的历史,业内还是有很多怀疑,到底纳德拉能否靠 HoloLens 以其他具有创新性的产品,打出一片新天地。分析师对纳德拉管理下迅猛增长的云计算业务赞不绝口,微软的股价自他上任以来上涨了近 40%,徘徊在 15 年新高的位置。但他尚未证明微软能否推出一项撼天动地的新技术。
在 HoloLens 的相关会议上,纳德拉告诉团队在他看来项目该如何开展。这个项目的机制不能像 Xbox 游戏机那样,该业务发展到了自成一体的地步。他希望 HoloLens 部门能与微软彻底整合在一起。
这意味着该部门要与视频通话服务 Skype 的开发人员、Windows 团队以及视频游戏团队合作。早在与纳德拉碰面前,HoloLens 团队就已经开始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了,但他的要求还是让团队非常吃惊。微软表示,HoloLens 的上市时间表要与新操作系统 Windows 10 配合,也就是在今年夏天发布。
换言之,纳德拉想要打造一个内部没有隔阂的新微软,而 HoloLens 就是实施这套战略的具体工具,分量相当重。
“平均成功率,相当不错”
从历史上看,没有几家大牌科技公司能卷土重来,重拾过去的荣耀。实际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公司大概只有一家,那就是苹果。
到今年 4 月,微软就走过了 40 个年头。这家公司很容易成为批评人士的目标,因为按照数字时代的眼光来看,它的黄金岁月,也就是 20 世纪 90 年代,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过去。对今天那些年轻的企业家与软件开发者来说,饱受反垄断与战略失误困扰的微软,曾经统治整个行业,这简直就是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夸大微软的问题也不是什么难事。微软去年实现 870 亿美元营收,录得 220 亿美元利润,现金储备超过 950 亿美元,凭借这些数字,它经常与谷歌争夺市值第二科技公司的位置。虽然关停产品的名单有一长串,但 Windows 与 Office 办公套件仍在赚钱,特别是赚企业客户的钱。虽然鲍尔默被批评成对技术不闻不问,但在他任职期间,微软发布了十多个年营收超过 10 亿美元的产品。
的确了不起,但是微软很少被人们看作是今天那种能够定义未来的公司,尤其是谈到消费业务的时候。人们总是在亚马逊、苹果、谷歌和 Facebook 之后,才会想起微软。
在今年 4 月初的一次采访中,纳德拉表示,应当正确看待微软的失误。
“人们经常忘记的是,如果我们不是平均成功率相当不错,那公司就走不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没法像过去那样成功,”纳德拉坐在办公室的长椅上说到。他现在的办公室就是以前鲍尔默的办公室,也是原来盖茨的办公室,有一排窗子,还是和之前一样低调。“要是大部分项目都失败了,我们也活不到今天。就拿苹果来说吧,只不过是我们在过去 5 年里的平均表现不如这些公司罢了。”
纳德拉特别提到了平板电脑。他表示,多年来依靠其他公司打造运行 Windows 的平板电脑,这催生了糟糕的产品。现在,微软大力推广 Surface,广告铺天盖地,这是微软自己设计自己打造的平板电脑。
当然,把硬件做出来是一回事,把硬件做得好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如今的硬件市场上,尤为重要的一点是关注细节,而微软过去在这方面的表现一般。几年前,在微软首次推出 Surface 平板电脑的时候,上市初期根本没有搭配适合触摸屏使用的 Office 应用。这就有点像是要卖一辆只有三个轮子的汽车。
就在纳德拉上任不久后,去年也发生了类似的问题。用户若想用手写笔在 Surface 上做笔记,就必须先启动设备、输入密码,再打开一个名叫 OneNote 的应用。研发新版本 Surface 的团队对这套繁琐的步骤非常恼火。
参与 Surface 项目的研究人员史蒂文·巴斯切(Steven Bathiche)说。“等到把这一套都做完了,你大概会说,‘其实拿支笔写在纸上就好了’。”
硬件团队与软件团队无法解决他们的冲突,每一方都害怕改变会打乱他们的计划。
纳德拉很不高兴。
他当时说道:“这个要搞不定就不要发货了。”“当 CEO 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你说出这种话,人们就能想到办法,”他说。
到 Surface 发货时,用户只要摁下手写笔上的一个按钮,就可以进行记录了。
化创新为销量
微软的命运与其研究部门息息相关。这个准学院式的部门负责开展新奇的研究,从而保证微软跟上时代的发展。
周一,微软负责研发的执行副总裁沈向洋(Harry Shum)颇有一些自豪地演示了新产品 Skype 翻译器。该产品花费了研究人员数年的心血,可以将通话语音实时地从一种语言翻译成另一种语言。
沈向洋大胆同意,利用 Skype 翻译器完成本次采访的部分内容。沈向洋坐在他的办公室中,记者本人则坐在楼下大厅的会议室里,看着电脑屏幕中的沈向洋。记者用英语提问,沈向洋则用中文普通话回应。他用普通话回答了一个关于 Skype 翻译器会产生何种影响的问题。数秒钟之后,这款软件同步播出了英文语音与文本。
这款软件也会犯错——把他的名字“Harry”拼成了“Hairy”——但总的来说翻译基本正确。按照 Skype 的翻译,沈向洋是这样说的,“我们今天的交流有很多障碍。因为我们语言不通,你说英语,我说汉语,要是我们不能理解对方,世界就会有很多问题。”
微软研究院成立于 1991 年,创办人是时任公司首席技术官的内森·梅沃尔德(Nathan Myhrvold),成立的目的是为那些具有突破性的新技术建立早期预警机制。微软研究院总部有自己的办公楼,里面有一处颇为宽敞的天井,穿着T恤衫牛仔裤以及颇具科技行业特点行头的员工在里面穿梭往来。
这是业内规模最大的研究中心,有 1000 多名科学家和工程师工作在实验室中,同时还包括那些远在中国与以色列的员工。微软去年的研发费用为 114 亿美元。
然而,花钱并不一定能带来成功。在科技行业内,公司错过眼皮底下的创新突破,没能将其转化为商业机遇的例子比比皆是。在 20 世纪 70 年代,施乐的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开发出了现代个人电脑的早期原型,带有图形用户界面和鼠标。这款设备被外人史蒂夫·乔布斯瞥见,于是苹果 Macintosh 电脑面世。乔布斯才是最终从这项技术中获得收益的人。
纳德拉不想错过机遇。在他的推动下,研究人员与产品工程师比以往更加紧密地展开合作。他邀请沈向洋参加周三下午的例会,而这个会议的参与者大多是项目经理:沈向洋是代表微软研究院中参加该会议头一人。
在过去的微软,翻译技术很容易沦落成一个很酷的演示样品,再没有别的前途了。产品团队很难接受实验性技术,因为这会带来新的成本,更别提发布日程上的不确定性了。
负责 Skype 的微软企业副总裁歌蒂普(Gurdeep Singh Pall)说道:“你不是说‘嗨,看看合作一下能有什么成果’,而是说‘嗯,等准确度到了这种水平再来找我,到时候我们再想什么时候可以让你加入进来。’”
打破界限对于微软来说还是一件正在进行的工作,但有些高管表示风气已经大为改观。微软研究院的一名企业副总裁彼得·李说:“Skype 完全可以不管这些,但歌蒂普对此表示欢迎。”
华盛顿大学的计算机科学教授爱德·洛索斯卡(Ed Lazowska)是微软研究院顾问委员会成员,他表示:“企业部门间有一种期盼,那就是抓住那些可能带来变化的想法。”
沈向洋曾在必应项目上担任高级工程师数年之久,他之前见过微软在科技新市场中挫败的样子。必应是搜索引擎市场排第二的产品,远远落后于排名第一的谷歌搜索。
“公司目前处在紧要关头,我们要么打造出人人喜爱的产品,要么就成为历史,”沈向洋说。
HoloLens 同样源于微软研究院的各种技术,这其中包括在人眼前显示虚拟图像的显示技术。这款设备使用微软研究院开发的摄像头来记录使用者周围的环境,保证虚拟物体会出现在恰当的位置上。这种摄像头最初是用在 Xbox 游戏机 Kinect 配件上的。
单看硬件本身,它只能成长到这种程度。如果 HoloLens 有机会成为具有突破意义的产品,它就需要有热门应用,也就是类似智能手机上 Instagram 与 Snapchat 这种流行的服务。
改换战场
在周三的发布会上,微软演示了如何使用 HoloLens。一名医学院的专家采用 HoloLens 让学生们学习解剖学。在另一项演示中,地产开发商打算提前让客户看到项目完工时的样子。
这些实用案例都不错,但肯定没法引爆大众市场。鉴于此,微软把部分心思下在了游戏上。
去年 9 月,微软斥资 25 亿美元收购了视频游戏《Minecraft》,该游戏有数千万玩家。到了今年 1 月,当这款游戏出现在 HoloLens 上时,这次收购背后的逻辑才开始显现。
在《Minecraft》中,玩家可以搭建或破坏建筑,有点像玩虚拟的乐高积木。有了 HoloLens,这款游戏便可以不再局限于智能手机或电脑显示屏。头戴 HoloLens 的玩家可以用《Minecraft》中的砖块来装饰房间的墙壁,只要愿意也可以摧毁它们。在微软的演示中,玩家可以在咖啡桌上“盖房子”,然后在上面挖个洞。
纳德拉说,收购《Minecraft》有很大原因是为了 HoloLens。
“我们要有一款游戏,而这款游戏能从根本上帮助我们改变新的产品,”纳德拉说。“HoloLens 那时还在准备阶段,我们知道需要这样做。”
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微软会面临很多竞争。谷歌投资的 Magic Leap 公司正在开发一款虚拟现实设备。Facebook 有 Oculus 头戴式虚拟现实产品。同样有此意的还有游戏公司 Valve 和索尼。
另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证据证明,大众愿意戴上这样一款设备,而且一戴就是数小时。谷歌的 Google Glass 就是个警示。这家公司原本希望能大力发展这款戴在眼前的设备,但至少从现在来看,谷歌推动这项方案的力度已经大不如前。
质疑者已然瞄准了 HoloLens,认为微软还会把事情搞砸。这款产品的价格貌似要远高于智能手机,因为智能手机可以从无线运营商处获得补贴拉低初始成本。微软一现任高管表示,HoloLens 的价格可能远超游戏主机,后者的售价一般在 400 美元之上。
即便纳德拉与其他高管已经意识到变革很有必要,他们还是会遇到零星的抵制。去年 11 月前在微软内部负责一支风投基金的拉胡尔·苏德(Rahul Sood)就曾称赞纳德拉的改革之举,但也表示他下面的人没有太多勇气冒险。
苏德表示:“问题在于中层管理人员。我认为这是个缓慢改变的过程。公司需要更多有创业精神的人。”
就连纳德拉自己在讨论 HoloLens 可能产生的影响时也暗示,改革会有不确定性。
“我不想像 Google Glass 那样炒作它,说这就是改变未来的又一款产品。我想让大众自己思考这是什么东西,”他说这些话时有些吞吞吐吐。
至少在有了 HoloLens 之后,微软似乎是知道了自己在科技行业中前进的方向,而不是一直陷在过去。微软前任高管,目前在西雅图做风投家的布拉德·西尔弗伯格(Brad Silverberg)说,微软现在做的事情让他很激动,他认为这样做要好于在智能手机领域追赶领先者。
“那场战斗已经打完了,微软失败了。你得改换战场,”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