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图为《纽约时报》创新报告封面
文/甘利（微信公众号：“围炉野话”）
2003 年，我第一次进入网络新闻行业，门户网站在中国正处于上升期。一些印刷媒体(报纸和杂志)对新兴的门户网站颇为不屑，“不就是 copy+paste 传统媒体的内容到网上吗？有什么技术含量？还抢走了传统媒体的广告份额“。有一阵子，一些报纸甚至酝酿联合起来抵制网络媒体的转载。但后来，所有的结盟计划都不了了之，因为没有网络媒体的进一步传播，印刷媒体无法放大自己的影响力，而影响力也意味着广告收入。
写这段历史，并不是想嘲笑印刷媒体的傲慢和偏见，因为，作为媒体从业人员，当各种新兴的垂直媒体和自媒体如雨后春笋般发芽的时候，我也曾经怀着各种傲慢和偏见，看衰他们的未来。
傲慢与偏见是人性的弱点，在媒体发展更成熟的美国，也一样未能避免。美国的新闻媒体一直怀有强烈的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认为他们是 watchdog，是 whistler (吹哨子的人)，背负着监督政府的使命。所以，40 年前《华盛顿邮报》揭发水门丑闻导致尼克松总统下台的往事，直至今日，还让美国记者津津乐道，引以为豪。
但是，社交媒体和新兴媒体的兴起给美国媒体的传统价值观和运营模式带来巨大冲击。亏损、裁员、贱卖、倒闭声此起彼伏，而与此同时，Huffington Post 和 BuzzFeed 这样的新媒体却活得越来越好。
按照正统的传统媒体的观点，BuzzFeed 就是一家屌丝网站，发布各种娱乐大众的庸俗资讯，比如《十大美臀》、《九大约会宝典》之类。最近 BuzzFeed 最火的自制视频之一，是三位男编辑试穿性感的万圣节服装，大露胸毛和腿毛。这种做法绝对为精英媒体所不齿。三俗也就罢了，还无节操。此前，BuzzFeed 一名作者被揭发抄袭他人文章超过 40 次。
一个有责任感的、严肃的、有着丰富传统媒体从业经验的记者可能会说：“BuzzFeed 就是一个三俗无底线的社交营销网站。算啥媒体？”然后继续琢磨怎么能上明天的头版。
无论传统媒体怎么不屑，BuzzFeed 还是活得很滋润。今年 8 月，该网站宣布获得硅谷著名投资人 Andreessen Horowitz 5000 万美元投资，估值达 8.5 亿美元。要知道一年前，有着 136 年悠久历史的美国最好的政治新闻报纸《华盛顿邮报》才卖出了 2.5 亿美元，不到成立不过 8 年的 BuzzFeed 估值的三分之一。
BuzzFeed 有多火？跟踪社交媒体资讯分享的 NewsWhip 公司的数据显示，从 2013 年 12 月到 2014 年 4 月，BuzzFeed 一直高居"Facebook Publisher Rankings"(Facebook 媒体分享排行)榜首，5 月份开始，BuzzFeed 被 Huffington Post 超过，但仍居第二，把美国的电视网和报纸甩出几条街。
图片来自 Newswhip.com
根据 Alexa 最新数据数据，全美网站流量排行中，CNN 第 22 位，Huffington Post 第 25 位，《纽约时报》网站第 29 位，BuzzFeed 第 33 位。BuzzFeed 去年 8 月份公布的数据，员工超过 300 名，8 月的独立用户访问量达到 8500 万。彭博社去年 12 月援引内部人士消息说，BuzzFeed 2014 年收入有望达到 1.2 亿美元。
传统媒体该如何看待 BuzzFeed 这类新媒体？《纽约时报》给出了新的答案和视角。
面临流量和广告收入不断下滑的《纽约时报》最近撰写了一份主题为《创新》的报告，洋洋洒洒 76 页，深入探讨了《纽约时报》面临的困境和挑战。《纽约时报》编辑、记者和管理层组成的 10 人团队耗时半年，采访了上百名媒体高管、记者及《纽约时报》内部员工，收集了诸多数据，以撰写调查性新闻的态度，完成了这份沉甸甸的报告。报告中多次提到 BuzzFeed 和 Huffington Post 等新媒体竞争对手。
报告首先给《纽约时报》敲响了警钟，称 Huffington Post 的流量几年前就超过了《纽约时报》网站，BuzzFeed 也在 2013 年迎头赶上。
本图片及以下三幅示意图均来自《纽约时报》创新报告
《纽约时报》报告没有提及以上数据来源，这跟 Alexa 的数据有所出入，按照 Alexa 排名，BuzzFeed 的流量排名仍在《纽约时报》网站之后，不过中间只隔了三个排名。
该如何看待这些新的挑战者？《纽约时报》报告有一章专门探讨这个问题，标题是：《什么是破坏》(What is Disruption)，报告称，目前有很多破坏性力量在挑战行业的既有力量，《纽约时报》该怎么应对？“是维护我们的地位？还是自我破坏？抑或对 BuzzFeed 这类发萌猫视频和资讯的破坏力量嗤之以鼻？”
报告随即给出一张图来说明破坏性者(Disruptor)和在位者(Incumbent)的关系。“在位者”指已经树立行业领导地位的企业。
表一：在位者利用自己的核心优势展开创新，不断加强自身业务。
表二：破坏者加入竞争，但是在初期，他们的产品价廉但物不美，貌似无法对在位者形成威胁。
表三：假以时日，破坏者通过适应新技术的发展提升产品品质，在图中闪点处，破坏者的产品开始被大部分消费者所接受，这时破坏者就开始从在位者手中夺取市场份额，而在位者也开始急剧走下坡路，行业格局开始被改写。
《纽约时报》的报告还分析了破坏者们的最近举动，其中就提到，BuzzFeed 融资后，开始从传统媒体挖去编辑和记者，不仅快速实验新的媒体形式，还开始涉水调查性报道、国际新闻和时政新闻报道领域。
目前，BuzzFeed 首页还是大众消费类新闻，但是新开了一个栏目“News”，主打原创新闻。最近他们的报道重点是埃博拉病毒。值得一提的是，前面提到的《纽约时报》报告，最早正是由 BuzzFeed 披露并全文刊发的。按照《纽约时报》管理层后来对外的解释，这份报告本无意对外发表，只用于内部参考。
正如《纽约时报》报告所分析的，假以时日，行业破坏者可能实现质的飞跃。目前，美国的媒体行业正出现这种破坏者“进化”的趋势。2010 年，创办仅两年的非营利性民间新闻网站 ProPublica 赢得普利策奖，成为首次问鼎美国新闻界最高奖的网络媒体。2012 年 ，Huffington Post 和 Politico (一家专注报道美国政治新闻的网站)首度获得各自的第一个普利策奖。
2011 年底，BuzzFeed 将 Politico 的著名作者和博主 Ben Smith 招致麾下，出任总编辑。Ben Smith 拥有丰富的政治新闻报道经验。在他的领导下，没准哪天 BuzzFeed 也会拿下普利策奖。
传统媒体如何迎接新媒体挑战？《纽约时报》的答案是：我们必须成为一家“数字为先”的媒体，“必须大胆质疑我们很多基于印刷技术的工作传统和需求，决定哪些可以被抛弃，以释放资源发展数字技术”，在互联网上“包装、推广和分享我们的媒体内容”必须成为编辑部的首要任务——这三项行动与新闻的报道与写作无关。
《纽约时报》的解决方案是否正确是另一个话题。但是他们这种克服偏见，放弃傲慢的态度，及向行业破坏者学习的精神，值得所有的媒体同行学习。
傲慢和偏见只会蒙蔽你的双眼，让你看不到世界的变化和潜在的威胁。
对 BuzzFeed，不屑地说一句“屌丝网站”只会让你失去观察和学习的机会，忽视它在社交传播上的探索、对年轻用户心理的把握和对传统新闻模式的“破坏性创新”。
媒体的进化不会被任何个人的傲慢和偏见所左右。你还是可以看不上 BuzzFeed 这样的行业破坏者，但说不准，有一天，他们中的一个会成为《纽约时报》的买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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