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科学家们都试图从这个噩耗中回过神来——干细胞科学界最耀眼的明星之一陨落了。日本理化学研究所（RIKEN）发育生物学研究中心（Center for Developmental Biology，CDB）的科学家笹井芳树（Sasai Yoshiki）曾为干细胞领域带来过激动人心的突破和严谨的实验标准，却在昨天（8 月 5 日）去世，时年 52 岁。芳树自杀的原因尚不明确，但关于《自然》一月份发表那两篇干细胞论文的丑闻一直沸沸扬扬，显然已毁灭性地重创了他的职业生涯。
笹井芳树在实验室。图片来源：Hans Sautter/ Nature
“笹井博士是个严谨而又创新的科学家，世界会沉重哀悼他的离世。” 加拿大多伦多儿童医院的珍妮特·罗桑（Janet Rossant）说。她是国际干细胞研究协会（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Stem Cell Research）的前任会长。“他对干细胞领域最重大的贡献来自他的发育生物学背景。”她说。
笹井芳树的研究领域包括了发育生物学、干细胞、器官发生和组织工程。他的成功建立在他为理解干细胞发育而做出的勤勉努力上——他想准确理解，细胞培养时到底需要添加或去除哪些因素才能引导胚胎干细胞分化成成熟的细胞类型，尤其是神经细胞。
“他能看见其他人看不见的方面。”在 2012 年的一项采访中，埃迪·德·罗伯蒂斯（Eddy De Robertis）说。德·罗伯蒂斯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Los Angeles，UCLA）的一位发育生物学家，在 90 年代中期曾任笹井芳树的博士后导师。他回忆说，芳树曾经凭记忆重新打出了一份手稿，和坏在硬盘里的原稿一字不差。“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事。”他说。
“种”出脑皮层
笹井芳树的一项创新发表在 2007 年，他发现了一种药物分子能够防止胚胎干细胞在分离后死亡。在此之前，胚胎干细胞只能用一系列麻烦的流程切下来，并以整个细胞团为单位来转移——这些操作上的繁琐让实验结果飘忽不定。“他的研究一夜间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布鲁塞尔自由大学的吕克·莱恩（Luc Leyns）说。
不过精彩的还在后面。在他成功分化神经元的基础上，笹井芳树开始模拟胚胎发育的进程——他模拟得如此成功，以至于那些细胞真的会按照三维的结构组织起来，包括一束称作视杯（optic cup）的高脚杯状视网膜组织，以及和大脑皮层结构极为类似的复杂分层化的组织。
这两项发现催生了体外（in vitro）大脑器官发生（brain organogenesis）领域。“最终，我们总算能轻易获得发育中的大脑了，不必像过去非得显微解剖胚胎。”莱恩说，他用芳树的论文“来告诉硕士研究生们，一个现代科学的发现是如何诞生的，而日后的研究又怎样将之积累运用到极致。”
笹井芳树在去年 11 月曾在伦敦大学学院展示过这个视杯再生的研究。“笹井芳树的工作鼓舞人心，”伦敦大学学院的皮特·科菲（Pete Coffey）评论说，“他的展示十分清晰，当时的兴奋和讲座过后和同事同学们的讨论直到现在还常被提起。他对我们研究组产生了巨大影响，”科菲说。 芳树的研究可能会推动如黄斑变性等疾病的新疗法开发。“他的发现激励了眼科学界去真正开发出针对各类眼盲症的细胞疗法，”科菲说。
罕见的过失
笹井芳树原计划继续改善自己先前的两个三维脑结构，比如再生出一个有供血的垂体腺。他甚至有更高的目标——他想弄清楚大脑不同的部件如何相互连接，并创建出我们脑内复杂的网络结构。
不过，在 2012 年 12 月时，他已经开始帮助那时发育研究所的访问研究员小保方晴子（Obokata Haruko）着手研究后来报道的，仅靠给成熟细胞施加环境胁迫来创造胚胎样干细胞的方法了。这个方法，即刺激触发的多能性获得（stimulus triggered acquisition of pluripotency，STAP），在 2014 年 1 月在《自然》杂志上发表了两篇论文，笹井芳树是共同作者之一。这两篇论文后来都被发现问题满满，在 7 月 2 日，《自然》将它们撤回。
在 4 月 1 日，调查委员会判定，小保方晴子在其中一篇论文中篡改实验结果图片的行为构成学术不端，那张图片在她的博士论文中被用于说明另一实验现象。笹井芳树并未直接参与该事件，但他被认为因没有仔细审查该项目而负有“重大的责任”。理研所改革委员会到他逝世仍未给出判决。
同行科学家们称，笹井芳树应更认真地确保这项重大发现的可重复性，并认为他在研究刚发表时过分夸大了它的意义。但那些了解笹井芳树的人认为，这是个罕见的过失。莱恩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午餐研讨会上认识了芳树，他说芳树是其中一直坚持要独立证实（实验结果）的人。“他可能在一个自己核心研究外的领域（指 STAP）中痛失了一球。但是，基于我对他的了解，我对他的科学信誉半点疑虑都没有。”
在日本，媒体对笹井芳树的批评铺天盖地，包括一些未被证实的指控，其中有些甚至已被攒成了刻薄的独立调查报告。除了其他的指摘，这份报告还称发育生物学中心的管理人员，包括副主任笹井芳树本人，都让小保方在新闻发布会上穿上祖母给的围裙，试图炒作 STAP 细胞的结果。这份报告还“推测”道，笹井芳树此举是为了争取用 STAP 研究引来巨额科研经费。
慈爱的父亲
在笹井芳树 6 月 26 日给《自然》新闻团队（与研究编辑团队不同）的最后一封邮件中，他坦诚自己没能足够仔细地审视那些数据，但同时激动地否认了各界的传言：他没有想过以此获得经费审批的机会，也没有干涉小保方在实验室的着装决定。
六月，当我们要求笹井芳树本人和理研发育生物学中心证实芳树受到的各种传言时，改革委员会主持者、东京大学的材料科学家岸辉雄（Kishi Teruo），以及委员会中其他成员都不能提供线索。《自然》新闻团队被告知：“委员会已经完成了我们的任务，现在已经被解散了。”在拒绝为他们的声明提供证据的同时，委员会成员强调，希望能“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混乱和误会”。
在前所未有的整顿运动中，这个独立的委员会建议发育生物学中心解散。对笹井芳树这位 2000 年中心建立的主要推动者而言，“他可能把这样的威胁看得很重。”伦敦医学研究理事会（Medical Research Council）的干细胞及发育生物学家罗宾·洛弗尔·巴奇（Robin Lovell Badge）说，“他们（这么做）非常不公平。”
笹井芳树的这起明显的自杀至今依旧原因不明。人们发现他在紧邻发育生物学中心的一个研究楼里的楼梯井中上吊。在旁边的一个包里放着三封遗书，一封给中心的管理部门，一封给芳树实验室的成员，还有一封给小保方晴子。
“这对科学，尤其是再生医学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对他的家庭而言则是天坼地裂的创伤。”科菲说。莱恩还记得芳树是个“慈爱的父亲，总会在临近傍晚时从实验室回家，陪孩子们洗完澡上床睡觉后，再回到实验室继续工作到很晚。”莱恩则表示：“我总会先想到他贤淑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们。”
在 2012 年，德·罗伯蒂斯曾表示，他为芳树感到自豪，他“绝对是一盏导航灯”，他的研究有一个“充满成就的轨迹”。而这个轨迹，现在已悲剧地，戛然而止。（编辑：Ca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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