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商向记者演示垃圾短信发送过程。左侧红色盒子即为发送设备。
iMessage
苹果产品自带的 iMessage 功能，因能在设备间免费互发文字、图片和视频，被众果粉津津乐道。不过，近来苹果用户却屡屡遭受“专享”的垃圾信息骚扰，即便苹果公司在 iOS 7 中添加了黑名单功能，这些垃圾信息的发送者还是会通过注册不同账号推送，让用户备受困扰。北京晨报记者暗访发现，因为能避开运营商和第三方手机软件拦截，如今 iMessage 广告发送已形成相当规模的产业，一些人甚至组装价值数万元的推送设备公然销售。
调查
iMessage 骚扰短信铺天盖地
“首付 23 万，买两居得三居，70 年大产权不限购……”要在过去，人们收到此类垃圾短信也许并不意外，但随着公安机关打击伪基站的持续深入和第三方手机软件拦截功能的出现，这种低端垃圾广告已被很多企业抛弃。然而，垃圾信息却转战到一个新领域——苹果手机的 iMessage。
小张打开苹果手机上的黑名单，里面全是一个个的邮箱地址，“这些垃圾短信都是用邮箱地址发来的，拉黑都不管用，同一个地址一般只发送一条，根本防不住。”小张说。
iMessage 是苹果手机自带功能，一经推出，就受到果粉们热烈追捧。不过早在 2011 年 10 月就有网友预测，基于 iMessage 技术的群发程序会很快开发出来，采用 iMessage 方式发送垃圾信息成本基本为零。如今短短两年多，iMessage 骚扰已铺天盖地，内容涉及房地产、商家促销、汽车 4S 店活动、网络游戏推广等各大领域。
有人在网上寻求帮助，不过最终发现，除了关闭 iMessage 功能外，别无他法。“一旦关闭 iMessage，朋友间发东西就会不方便。”小张说。
至少 1800 万苹果用户被扰
与传统垃圾短信相比，基于 iMessage 的垃圾信息有何区别？工作原理是什么？
360 手机安全专家朱翼鹏告诉北京晨报记者，iMessage 是苹果公司 2011 年推出来的一款即时通讯功能，用户在苹果设备之间发送信息全部免费，这些信息包含文字、图片和视频，由于 Apple ID 通常绑定手机，所以只要知道对方手机号码或者 Apple ID，就可免费给对方推送信息，发送者几乎没有成本。
朱翼鹏表示，通过 iMessage 发送信息，对方如果不将该功能关掉，就没办法拒绝，甚至可以将信息直接推送到对方屏幕上，不管对方是在游戏还是锁屏状态。因此，iMessage 目前被广泛应用于群发垃圾信息。
朱翼鹏坦言，苹果公司曾对连续发送短信的设备进行监控和管理，但没能阻止一些公司或个人利用技术手段绕开苹果公司，“我们了解到，已经有人将此技术组装成产品在网上出售，也有人开发了越狱 iPhone 的群发插件，以躲避苹果公司监管。”朱翼鹏说。
记者咨询了一些专门发送 iMessage 广告的代理公司，对方自称目前已掌握全国超过 1800 万苹果用户账号。“这个数字肯定是以前的，未来还会有更多苹果用户会受 iMessage 垃圾信息的骚扰。”朱翼鹏称。
淘宝上就有苹果推信小店
只针对苹果用户发送，精准锁定“高端、高收入、高素质”的三高人群，目前在网上，基于 iMessage 平台开发出的信息推送方式被称为“苹果推信”。在百度中输入“苹果推信”，能搜到 454 万个链接。搜索结果中，苹果推信甚至已经有了自己的词条定义，“苹果推信，顾名思义，就是以苹果手机为主推送信息来达到营销目的的手段，是新型的无线营销平台，为客户自身定制推送信息，让客户体验高效的推送方式。”
记者发现，在百度中很容易就能找到苹果推信代理业务的广告，有的在招募全国各级代理商。而在淘宝网站上，苹果推信也有小店经营，最低 1 万条起推，每条 5 分钱。而另一个 5 万条起推的交易记录则显示，最终成交价格为每条 4 分钱。
暗访
大客户出手就发 100 万条
都有哪些客户愿意找他们推送广告？上周，北京晨报记者联系到一家专做苹果推信的网站，与网站负责人孟浩（化名）取得联系。
一聊才发现，与传统垃圾短信相比，苹果推信并非什么项目都接。孟浩称，像以往的高利贷、保险、卖发票等传统垃圾短信，他们都不做，“利润太小，你想想啊，街头倒腾发票的才赚几个钱，他们会舍得花钱做几十万、上百万条推送广告吗？”言语中，透着一些嫌贫爱富的意味。
当然，孟浩也坦言，近期严打伪基站行动给他们造成一定压力，“高利贷和卖发票都是违法的，光正经活儿都干不过来，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孟浩透露，自己近期主要在推网络游戏和各种 APP 应用，其中包括艺龙等大客户，“人家一出手就是 100 万条，我们每推一条收 3 分5，即使我把价儿再压低一些，但总量大，赚的自然就多。”记者粗略计算了一下，按 0.035 元一条计算，100 万条就收取 35000 元，即使“价格稍微降一下”，3 万元也可轻松入账。
“汽车、房地产也是出手大方的客户，像万科、龙湖等大企业也都在做。”孟浩说。记者在其网站发现，该网站列出曾经合作过的客户有艺龙旅行网、银泰百货等，而数量最多的是房地产，龙湖时代天街、东亚印象台湖、华远铭悦世家、格林云墅等小区赫然在列。
发送设备每台要价 3 万元
这些推送广告的网站还兼职售卖发送设备。“最新的推送设备，你感兴趣就过来看看吧。”电话那头，孟浩邀请记者前去。为证实设备的可靠性，记者扮作买家一探究竟。
记者按照地址来到朝阳区大望路附近一栋公寓楼，敲门进入，发现这是一普通公寓，客厅里摆放着两排工位，每个工位上放着一台电脑显示器，但与普通台式机不同的是，这些电脑均没有主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色盒子，体积大约是普通台式机主机的四分之一大小。这个红盒子就是孟浩口中的苹果推信设备。“每台 3 万元，卖得特别火，前几天刚卖出去好几台，买家遍布全国各地。”公司另一位负责人蔡冉（化名）给记者介绍着产品，并演示如何操作。
“很简单，插上一根网线，将设备连到一台显示器和键盘上，剩下的就是赚钱了。”蔡冉说着，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在键盘上随便敲了一串字符点击发送，瞬间他的苹果手机就响了，打开一看，正是刚才敲出的那一串凌乱的字符。
掌握 400 万北京有效用户
为给记者展示设备的强大功能，蔡冉点开桌面上的一个文件夹，复制了其中一部分，还没等记者看清楚，对方赶紧将其关掉，随后点开一个页面开始群发信息。对方一边演示群发过程，一边给记者介绍说：“你看，只要将这些号码复制进来，点击一下发送，系统就会自动发出去。”
记者这才注意到，刚才他复制的是一串手机号，在发送过程中，有些号码后面显示“发送失败”，有些显示“发送成功”，“这就是设备的强大之处，它会自动筛选有效苹果用户，这些‘发送失败’的要么是已停机或已变成空号，要么是该号码已和苹果手机解除了绑定关系，目前已不在苹果手机上使用。”蔡冉介绍说，目前这台推送设备已更新到第二代，更小、更轻便，发送量每天限定 6 万条，几个小时就可发完。
每天 6 万条，都推送给谁？针对记者的这一担心，蔡冉早就等着接话了，“只要你买了我们的设备，刚才的数据库我可以免费共享给你。目前我们掌握全国有效用户超过 1000 万，光北京的有效用户就超过 400 万，一台设备一天发 6 万，你发俩月都不会重样。”
蔡冉同事的手机短信提示响起，对方看了一眼，“嗨，3000 元到账了啊。”同事对着蔡冉小声说。回过头来，蔡冉毫不掩饰喜悦，“看，前几天刚帮着推的，刚才人家把钱打过来了。”
买设备须签免责协议书
见记者稍有迟疑，蔡冉又给记者上了一堂“技术课”。他说，iMessage 短信只会针对苹果用户，目的就是锁定这些消费能力更高的群体，让客户广告达到效果。系统扫描号码后会选取有效账号发送，针对性强，并提供送达报告，“最重要的是，我们走网络通道，不会被拦截。”
他表示，设备的基本原理是利用苹果公司漏洞，将信息提交到苹果官方服务器，然后通过服务器再下发到用户，全程走的是网络通道，不受任何运营商控制，也不会遭到手机安全软件拦截，“就好比你使用微信，给朋友发信息只会耗费一点点网络流量，却不用花一分钱。”
蔡冉似乎对技术情有独钟，甚至给记者介绍起了伪基站原理，“伪基站是屏蔽运营商信号，然后让用户的手机连接到上面，说白了还是一个信号源，会有信号强弱的问题。但咱们走的是网络，不存在信号干扰问题。”
设备这么“先进”，是否任何内容均可推送？蔡冉称，客户购买设备时，他会和对方签署一份协议，协议书上明确标注，发送任何违法信息或出现任何法律纠纷均与他们无关。
“设备闲着就是最大失败”
记者提出，3 万元的价格有点贵，对方则给记者算起了“小账本”：“没有投入，哪儿有回报？一台设备一天发 6 万条，你收对方 3 分 5 一条，一天就是 2100 元，15 天你就回本了呀。”
蔡冉接着说，要是怕客户不够多，那也没关系，可以跟他们合作，结成合作联盟，“我们给你派活儿，我们有业务员出去拉活儿，做不过来可以分给你，当然价格会低一些，但对于你来说，基本是零成本，就算 1 分钱一条你也是白赚……”
为了让记者相信自己的“庞大”产业，蔡冉称公司目前正在主推五六十款游戏，接下来还会和一些汽车 4S 店合作，帮着推汽车试驾广告。他拿 4S 店试驾广告举例，一天发 6 万条，一周就是 42 万条，40 多万群体，怎么着也能来几十个客户，最后卖一辆车出去，4S 店就不亏，他也有的赚。“还有房地产企业，发 100 万条才 3 万多块钱，在北京一平方米房子都买不到，这广告做得多便宜。业务有的是，每天多得都发不完。你把设备买回去，让它闲着就是最大的失败。”
蔡冉说，这批设备背后有 15 人的技术团队做维护，最开始的一批到现在已持续运行 4 个月了，没出过任何问题，保证使用的持续性。
记者注意到，该房间共有 8 台显示器，如果都连接上推送设备满负荷运行，每月至少进账 50 万元。
末了，蔡冉还不忘说，设备看起来不大，但融合了强大的硬件和软件技术，“也算是高精尖产品了，你想想，我们入侵的可是苹果公司的官方漏洞，能是一般技术吗？”
算账
某 4S 店购买 50 万条垃圾广告推送服务
每条收费 0.035 元，共花费 17500 元
吸引 50 个客户
最后卖出一辆车，盈利 5 万元
除去垃圾广告投入，4S 店实际盈利 32500 元
数说
代理商掌握全国有效苹果手机用户超过 1000 万
北京被掌握有效用户超过 400 万
每台垃圾短信发送设备售价约 3 万元
每条垃圾短信收费约 0.035 元
每台设备一天可发 6 万条垃圾短信
每台设备每天可进账 2100 元左右
各方说法
苹果：可发送邮件举报
来自苹果客服的回复称，用户如果收到 iMessage 垃圾短信，可以通过邮件方式向苹果举报。然而，现实情况是，垃圾短信发送者会注册很多地址向用户推送，邮件举报这种方式能否彻底解决问题，或者能达到什么效果，苹果客服人员表示“不清楚”。
记者查询并亲自试验发现，有一种方式可屏蔽掉通知声音的骚扰，具体方法是：“设置”应用→单击“通知”→选择信息→iMessage 提醒，将“显示来自所有人的提醒”改为“显示来自我的通讯录的提醒”。这样做的结果是，不用再担心垃圾信息推送时的提示音，但 iMessage 垃圾信息会照样收到，无法拒绝。
若想彻底拒绝 iMessage 垃圾骚扰，目前行之有效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关掉 iMessage ，具体方法是：“设置”应用→单击“信息”→关闭 iMessage。这样做的结果是，拒绝所有 iMessage 信息。
专家：运营商无能为力
360 手机安全专家朱翼鹏表示，对于传统垃圾短信，运营商可以在系统里设置工具进行拦截，而 iMessage 发送并不通过运营商，所以运营商对此无能为力。
那么对这类骚扰，苹果用户是否除了关闭 iMessage 外真的毫无办法？其实也不尽然，朱翼鹏称用户可通过 360 手机卫士 iPhone 专业版将此类垃圾信息拦截，同时在访问短信中附带购物链接时，还能帮用户识别是否为钓鱼网站。
不过记者也了解到，目前正常苹果手机只能下载普通版，若想下载 iPhone 专业版，必须先将手机“越狱”。
律师：销售设备构成犯罪
记者曾试图联系垃圾广告中提到的商家，但接电话人员一概不清楚推送广告一事。
因为有各自的需求和利益，苹果推信代理商和合作企业都赚得盆满钵满，却给广大苹果用户带来无尽困扰，二者行为是否构成违法或犯罪？
北京李建成律师事务所的张雪东律师分析认为，苹果推信代理商和合作企业肯定侵犯了苹果用户的权益，但个人维权却相当难。“单个用户根本无法知道广告发送者是谁，也无法提供合作企业侵权的确凿证据，所以只能由政府部门尤其是公安机关来打击。”张雪东称，尤其是参与售卖发送设备的单位或个人，其行为已构成犯罪。
相关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