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首席记者王星
当全世界的天文学家们都在讨论 NASA 的学术会议竟然禁止中国学者参加，舆论沸沸扬扬的时候，没有多少人知道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抵制开普勒大会的科学家们，和被拒绝参会的中国研究人员们也只知与美国国会有关，与沃尔夫有关，与拨款法案有关。
而实际上，沃尔夫的委屈有一定道理，拨款法案里被称为“沃尔夫条款”的相关限制条款不是 2013 年新设，最近之所以会酿成“丑闻”，他认为责任应该在 NASA 的局长博尔登。而对博尔登来说，他的禁令又是迫于握着 NASA 钱袋子的沃尔夫重压。
NASA 禁令直接相关的是三个人：众议院拨款委员会负责给 NASA 拨款的小组委员会主席沃尔夫，NASA 局长博尔登，和 NASA 前“合同工”、中国学者姜波。直接的导火索是一台 NASA 的笔记本电脑。
在机场被 FBI 逮捕
10 个月前，笔记本电脑的主人是姜波，这个 1981 年出生的四川成都人，当时在 NASA 的兰利研究中心工作。因为 NASA 不能直接雇佣中国雇员，所以他的劳动关系落在美国国家航空研究院（以下简称 NIA），可以说他是 NASA 的合同工。
2012 年 12 月，姜波回国探亲，把单位 NASA 配发的笔记本电脑和 NIA 的硬盘也带回了家。据姜波自己说，这是经过了上司同意的。但等他一个月后回到美国时，马上被停职，并接受调查。虽然 NASA 最后的调查结论是笔记本电脑和硬盘里都没有存储过任何机密信息，但姜波还是被解除了雇佣合同。
因为带笔记本电脑回家丢了工作，而如果没有工作，姜波的签证就成了问题，他不能逾期滞留美国。于是他一边找工作，一边订了 4 月份回国的单程机票。后来据友人称，因为找不到工作，姜波只好回国了。
在此期间，NASA 内部有人把笔记本事件捅给了沃尔夫。沃尔夫是美国国会著名的对华强硬派，他在自己主管的对 NASA 拨款及监督事务上，长期向 NASA 施压，严格限制与中国的任何合作。2010 年 NASA 局长博尔登访华，沃尔夫就是反对声最大的。从 2011 财年的拨款法案开始，沃尔夫在里面增加了一个条款，也就是此次开普勒会议组织方援引的那个条款，禁止中国官方访问者进入 NASA 的设施。
得知笔记本电脑事件后，沃尔夫 3 月 7 日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媒体透露了 NASA 曾有中国雇员携带可能涉密的笔记本电脑回国的消息，并提出 NASA 不该雇佣中国雇员。3 月 13 日，美国国会举行听证会，沃尔夫在会上点了姜波的名字。随即有媒体报道了此事，并提及姜波。
姜波本来计划 4 月份回国，看到报道后改签为 3 月 16 日的机票，后来沃尔夫对媒体表示，正是自己的督促才让 FBI 重视此案，发现姜波买了单程机票要离开美国后决定在机场逮捕他。
3 月 16 日，姜波在华盛顿杜勒斯国际机场转机时被 FBI 逮捕，后来的法庭文件显示，FBI 指称当时姜波没有如实回答询问，面对带了那些电子产品这一问题，姜波说自己携带了一部手机、一支记忆棒、一个外接硬盘、一部电脑，而特工在搜查中发现了另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移动硬盘和 SIM 卡等电子设备。
笔记本是 NASA 的，移动硬盘是 NIA 的，FBI 认为姜波涉嫌间谍行为，将其逮捕。3 月 18 日，沃尔夫高调召开发布会，向媒体发布了这一消息，并称其忧虑姜波携带的材料里有军方机密。
舆论一片哗然，NASA 承受重压。3 月 19 日众议院拨款委员会举行听证会，FBI 局长穆勒在听证会上表示，FBI 正对多个 NASA 机构进行反间谍调查。而 NASA 局长博尔登在听证会上承诺将从即日起禁止来自 8 个国家的外国访客进入其机构，这 8 个国家分别是中国、缅甸、厄立特里亚、伊朗、朝鲜、沙特阿拉伯、苏丹、乌兹别克斯坦。这些限制不适用于 281 名已经在 NASA 各机构工作的外国公民，其中包括 192 名中国公民。
——这就是 NASA 开普勒大会禁止中国学者参加的直接原因，不能进入 NASA 设施的人员被扩大为普通公民。
随后，NASA 合同工姜波丢了工作后又丢了自由，他的母亲从成都赶来，在法庭外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泪流满面。
唯一问题——A片
姜波大学毕业于成都理工大学，2004 年考入成都电子科技大学黄炜教授门下。在黄炜印象里，姜波是很优秀的尖子生，性格偏于内向，比较低调，话不多，但脑子很清楚，能力很强、勤奋好学、英语出色。在黄炜那一届带的 8 个研究生里，姜波发表论文是最早的，“一般研二开始发文章，他是研一就发表了。”黄炜对南都记者说。毕业后，姜波出国留学，在美国欧道明大学获博士学位，2010 年毕业后追随导师开始为 NASA 工作。
检方是以对执法人员做“虚假陈述”为由而对姜波提起诉讼的，在美国，这是一项最高可以被判 5 年监禁的重罪。
法庭文件显示，调查结果是姜波当时携带的 9 台电子设备，其中没有任何机密信息、出口控制法禁止携带的信息或 NASA 专有信息。这让 FBI、检方都陷入了尴尬。
最终，检方与姜波一方达成了认罪协议，姜波承认自己有不当使用 NASA 电脑的轻罪，而交换条件是他不被指控“不实陈述”，可以在法庭允许后马上回国。而“不当使用电脑”，指的是 FBI 最终在姜波笔记本里发现的唯一问题——色情影片。姜波承认，自己在工作中使用 NASA 的笔记本下载了色情内容以及电影和电视节目。
5 月 3 日，姜波获释回国。一场轰轰烈烈的反间谍事件最后以A片告结。
后来 NIA 称，姜波从事的工作是为了提供航空安全，都是完全符合出口信息管控规定的基础性研究，整个流程都恪守相关安全法规。NIA 的总裁道格拉斯·斯坦利说，NIA 从最开始就配合调查，以求真相大白，他很高兴司法系统最后做出了正确的结论，“我们相信姜波是无辜的”。
而沃尔夫并不认为自己错了，直到在 10 月 8 日写给 NASA 局长的信中，他还在要求尽快公布姜波事件的最后调查结果。
姜波回国后，请导师黄炜吃了顿饭，聊到了笔记本引发的事件，但也没有谈太多。姜波说，自己打算去欧洲继续从事科研工作，今年年底前就启程。
黄炜认为，保密和歧视是两回事，最近这次事件就是以保密的名义歧视，政治侵犯了科学。“美国很多科研成果都有华人科学家的贡献，应该正视他们的努力，而不是歧视他们。”黄炜说。
“多谢记者关心，我现在不打算接受采访。”姜波最终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请求，在短信里他说自己很忙，“这几天正在吃中药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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