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把时间无限拉长,一个结论就会跟当初截然不同。若换个角度,一个结论也会忽然间截然不同。随着时间改变,我们的角度当然会变。
当初土豆卖给优酷。江湖上嘴上不明说,但心里都清楚一个结论:王微输了,古永锵赢了。媒体編的段子是“诗人输给了银行家”。面子上的话说得再好听,那都是演戏。还包括什么土豆不裁员,让土豆更土豆。今天土豆原高管走了一大半,各项数据在视频业成了垫底。输得惨。
但当今天王微带着新创业项目,一个制作动漫节目的 CP,重出江湖时,我们也许该重新修订一下输赢结论了。
古永锵赢了王微,但并没赢得视频业的竞争。没垄断成,也几乎丢掉第一的位置。不再能制定行业规则,钱再多也不能定局,拼凑的规模再大不牢靠。百度和腾讯用“爹”的规则重洗行业,暴风们用产品体验异军突起。优酷模式腹背受敌。拿对手说的话,古永锵穿上了一只红舞鞋,要一直跳下去,没终点。
王微输给古永锵,但并没输掉时间和未来。对照一下古永锵的现状,若不输这一次,王微会活得比古永锵悲壮。因为彻底输掉这一局,他卸掉了包袱,重获自由,重新认识自我。或说得更明白,你不可能在一个银行家制定规则的行业里成就,你没能力改变他建立的规则。你若选择近身肉搏,你会陷入进去,看不到明天。王微的经历,恰似一次世界毁灭后的重建。人类消失,自然就重新接管地球。
换句话说,王微输掉的东西,不那么重要。古永锵赢到的东西,不那么重要。只有因输掉后才能重新拿起的东西,可能非常重要。
更有意思的是,王微的新项目紧紧围绕创意,做一个纯粹的 CP。这个姿态,似乎有意识的彻底远离了古永锵擅长的那个领域:资本+规模+运营。而优酷在垄断入口的迷梦破灭后,也开始偏向 CP 的定位,做网络版的湖南卫视。故人再相逢,殊途同归。相对于做平台,王微显然更善于做内容。在这条不同于以往的跑道上,5 年之后,王微创下的市值未必会低于曾经的土豆,或者那时的优酷。
你也许觉得这是一个一厢情愿的虚幻的励志故事。但看看这个时代吧。算一算 3 年小米的市值多少倍于 20 年金山吧。对了,从这个角度,雷军同学确实难能可贵。
今天提这个角度,并非意在抬高王微,或贬低古永锵。而是无非说两个字:放下。这两个字事关中国互联网的兴衰,和很多聪明人的人生价值。具体就是:“放下痛苦的竞争,拿起真实的兴志。放下输赢的计较,开启人生的空间。”
诗人王微是这么说的,说的是实话:
“大家都说,创业是痛并快乐着。但我觉得土豆后两年就只有痛,没什么快乐。
第一次觉得不好玩是 08 年,要拿视频许可证。第一次觉得非常无趣,我喜欢的是产品本身,但那样就觉得不好玩了,变成靠电视剧来打了,产品的作用越来越小。
再有后来,2010 年谷歌退出中国,我非常失望,我从来不失眠,但那天晚上都没睡着觉。虽然 YouTube 就不和我们争了,但中国的互联网就不是我爱的了。后来主要就变成资本游戏。不是我热爱的事了。
我那时已经没有快乐,但痛还是很痛,后来就变得麻木。但必须不动声色坚持走过去,IPO 算是尽责任。从 2005 年到 2012 年,差不多七年,无时无刻不在想那个东西,没任何别的东西。
突然这东西挪走了,一下子多了很多时间去想各种以前没时间想的事,比如人生的意义。”
我想问问中国互联网的 CEO 们,你们是这个体验吗?你们在为竞争和输赢本身而痛苦、麻木、而还要不动声色坚持、尽责吗?
王微的没有快乐的坚持,以及古永锵的也许快乐但想必越发煎熬的坚持,看起来没任何的社会价值,除了帮 VC 收回成本,再把自己在福布斯富豪榜的排位往前靠多挤几个位置。第一,你的员工并不会没有你就死掉。公司倒了,易手了,他们会去再找一份工。他们也许不再那么痛苦,会更快乐。第二,你的用户并不是没你就没法活了。他们会在叹息一声之后去了另一家网站,相看的电影一个都不缺,也许少了一个特殊的功能,但没有它其实也无所谓。24 小时后就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王微的新项目,至少现在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价值。第一,他声称自己喜欢,做电影做动漫需要创意。创意会消耗诗人的荷尔蒙,并带来快感。第二,创意的产品总是稀缺,卡梅隆不做导演,我们就可能看不到《阿凡达》,或者至少要迟三五年。峰哥不当记者,你们就可能看不到这篇文章,或者至少要迟三五月。
半年前峰哥问过一个问题,写过些文字,适合现在重新审视:
马化腾、李彦宏、周鸿祎这些人,若一直坚持只做一个 100 人的小公司、在任何时候都专注于一个产品。他们创造的社会价值,会不会比现在带着几万人做一个巨头公司更大?
小公司可能被巨头山寨、打垮、或收购。但那有什么关系,正好进入下一个领域。
做巨头,精力被耗费在管理内耗、血腥竞争上面。这给社会带来的增量是小的。做小公司,精力专注在产品本身以及开创上面。这给社会的增量是大的。
贝索斯说:“一些公司,若非要用一个词形容,他们有一种征服者的心态(conqueror mentality),而我们是探索者的心态(explorer mentality)。”
中国的互联网更多是征服者心态,而相对缺乏探索者心态。要征服需要大投资、大资源,要探索只需要精悍小分队。要征服才会狭路相逢兵戎相见,要探索更似轻舟一叶独来独往。
佩奇说:“我担心,我们运营公司的理念可能出现严重错误。阅读媒体对谷歌及整个科技业的报道,发现他们总在谈竞争。这些新闻的报道方式与体育比赛类似。然而,很难找到仅仅为了竞争而诞生的优秀产品。”
竞争是中国互联网的关键词。甚至是“弱肉强食的丛林般的战争”。不少 CEO 推崇的《商战》里有段原文:商战成功的关键在于,针对你的竞争对手制定战略战术,而不是针对你自己制定战略战术。
在中国互联网,对手、战争、击败,是根深蒂固的思路。这对这个行业和这个社会的价值有所伤害。
佩奇接着说:
“如果你倾尽全力,只是为了击败在做同样工作的其他公司,那这样的工作怎么会令人兴奋?这就是许多公司衰落的原因。他们喜欢修修补补,进行微小的改进。做熟悉的事情以避免失败,是人类的天性。但“增量式改进”会逐渐失去意义。科技行业更是如此,它会发生非增量式的改变。
我的很大一部分工作在于鼓励员工专注于创新。以 Gmail 为例,发布这款产品时我们是家搜索公司,推出电子邮箱对我们是次跳跃,尤其考虑到 Gmail 提供了比其他邮箱大 100 倍的空间。如果只关注增量式改变,那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整个业务中,我们都需要突破性、非增量式的工作。你可能会说,苹果只做了很少很少的事,但这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好。但我对此并不满意。世界上有很多机会。在谷歌,我们可能只专注于其中的 0.1%,而所有科技公司加在一起也只瞄准其中1%。这意味着有 99% 的空白地带。
投资者总是担心:你们这些家伙在疯狂的事情上花了太多钱。但如果你不做一些疯狂的事,那么你可能就做错了。”
我们的互联网天才们是否考虑过这个可能:放下手里的活儿,让你的稍嫌平庸的继承者或那个恨你入骨的狰狞对手去完成,自己转而去开创那未知的 99% 的空间。就像乔布斯曾做的,钢铁侠 Elon Musk 现在所做的那样。
感叹王微的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的放下,感慨王微的重新拿起。同样要赞许这个行业里放下过,然后又重新拿起、并开创下一个全新空间的人。相对于那些一直屹立、越发强壮的巨人,他们能给这个行业和社会带来更多元、更稀缺的价值。